“难道他没有说让你们都去当幕僚的事?”周镳紧盯不放,显得十分关切。
“当幕僚?没有呀!”黄宗羲迷惑地摇摇头,随即又“哦”了一声,说,“他是说过,让我们不只要管领清议,还要参预朝政,可如何参预,他尚未及说,小侄便随子方出来了,是以不曾听见。”
周镳点点头:“这便是了。他说参预朝政,无非是让你们都去当幕僚!昨日他把这事拿来问我,还要我相助于他。我见他兴冲冲的样子,便没有即时驳回。其实,我复社之所以有今日之声威,全凭以在野之身,在士林中主持清议,使当道有所忌惮。一旦都去当幕僚,便得听命于人,言行俱受所制,还主持得了什么清议?况且,幕僚也者,充其量不过是书办杂役的角色,又哪里轮得着你参预朝政!俺抡昊墼谔岢霾卧こ纳柘胧保捎谠魅繁硎荆康脑谟谟跋斓比ㄕ撸酝贫⒏锍祝湫行抡曰谱隰吮揪醯闷亩宰约旱男乃肌H缃裉酥茱鹨煌馊竦闹赋猓挥傻贸烈髌鹄础2还母锍腔谱隰硕嗄昀醋巫我郧蟮闹髡牛橇⑹砸幌碌幕岫挤牌拐嬗械闵岵坏谩K裕僖闪艘幌拢滩蛔∈蕴剿担骸耙孕≈吨蛐聿环潦宰诺币徽笞樱咳艨醋挪怀桑傩写浅觥彼坏人低辏茱鹨丫┡鹄矗骸罢馐嵌虾醪豢傻模 彼岬匕咽忠换樱魃担澳阋晕露ㄉ嬉母锍矗∷窍氲蔽髡欧蜃樱∠氚涯忝且桓龈鋈笤谑中睦铮舅诓迹『撸以缇颓瞥龃巳斯び谛募啤2还灰抑苣郴钭乓惶欤褪峭鞣研幕?说完,他怒气冲冲地往椅子上一坐,把黄宗羲和顾杲惊得像给施了定身法似的,呆呆地瞪视着,老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四
杨文骢在蔡益所书坊里所透露的消息,固然使陈贞慧和他的社友们感到紧张不安,但到了钱谦益那里,所引起的震惊就更加强烈。虽然,经过包括史可法在内的决策核心反复商议,认为卢九德充其量只是一名太监,江北四总兵作为武人,按制度也无权干预朝政。尽管他们手中有军队,但企图把持拥立新君这么一件大事,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缺乏必要的号召力。只要马士英回到凤阳后,能坚持南京方面的既定决策,估计那伙人到底闹不出什么大名堂。
为了保险,史可法当即写了一封信,郑重重申福王有“七不可立”,敦促马士英信守前约,切勿动遥此外,史可法还马上前往江北的浦口,整备军事,以防变故。不过,尽管如此,钱谦益仍旧忧心忡忡,一天到晚心惊肉跳,生怕当真出现什么事变。因为很清楚,那个“七不可立”的说法,是他首先提出来的,正如吕大器当初指出的:要是闹到末了,这皇帝的宝座仍旧由福王继承,那么,他钱谦益别说复职升官,只怕连脖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什,都得准备随时搬家。所以,此后一连几天,钱谦益可以说食不甘味,睡不安寝。而对于史可法坚持远道迢迢地去迎请桂王,不肯当机立断地把潞王立即接来南京,他更是怨恨得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把方砖地跺得咚咚响。
眼下,已经到了四月二十七日。钱谦益用过早膳,照例离开下榻的小院,踱过吕大器的书房里去。他发现,老朋友已经穿好出门的大衣服,正由仆人相帮着,最后扶正头上那顶乌纱帽。看见钱谦益走进来,吕大器点点头,做了一个让座的手势。
“俨老,今日可有消息么?”发觉不是可以从容交谈的时候,钱谦益只拱一拱手,没有坐下来。
“没有。”吕大器摇摇头,“并无新消息。”
“弟不是说江北,是城里……”由于根据所得的情报,江北四镇的动向,同住在南京的诚意伯刘孔昭、司礼太监韩赞周等人颇有关系,钱谦益一直主张密切注意这些“内应”的动静。
“城里?城里也没——哦,适才魏国公府着人来,请弟过去议事。到时或者会有些消息也未可知。”
“议事?会不会是马瑶草——”钱谦益马上敏感起来。
吕大器望了他一眼:“来人没说,只怕不会吧,马瑶草——他不是已经回复史道邻,说他信守前约么!”“弟所虑者,正是此事!若他马瑶草真心守约,何以不堂堂正正地复书,只着来人带回口信?此中必定有诈!”
吕大器不说话了。这个问题,近两天来他们其实已经讨论过好几次,对于马士英这种违背常礼的做法,钱谦益坚持认为存在着重大疑点,说不定成心要把史可法那封重申福王“七不可立”的信函扣下来,作为将来的把柄,所以才故意拿一句口说无凭的“信守前约”来敷衍。这个判断如果属实,那么不用问,马士英必定已经背信弃义,彻底倒向了拥“福”派的一边。不过,对于这种揣测,吕大器却始终有所保留,认为以马士英平日的刚愎自负,大约还不至于如此。
“哼,这件事,都怪史道邻当初心志不坚,该断不断,才闹成这等太阿倒持的局面!”钱谦益愤愤地说。由于担忧,也由于怨恨,他的五官扭成了一团,变得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