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和昨天,她们已经游了莫愁湖和凤凰台,可是陆卖婆毫不满足,游兴越来越高。
她不知听谁说,古城门内的关帝庙求签最灵验,今天又嚷着要去。董小宛实在有点厌烦了,便推辞不肯。不过,陆卖婆却不是那么轻易摆脱得了的。她心眼儿又多,嘴巴子又会说,何况有许多事情,董小宛还得靠着她。所以最后,董小宛依旧只好乖乖儿吩咐船家解缆向北,撑到石城门去。
“啧啧,瞧,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嘛!”陆卖婆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她把头探出舱外,朝船家一扬手,“喂,老大,怎么还呆着?快开船!你奶奶我今儿要上石城门去游耍,你若荡得快时,那两盅儿黄汤,少不了你!”说完,一扭身,又坐到董小宛身旁,拉着她的手:“妇妹妹,你只管放心好了,有老姐姐在,你那宝贝冒公子他飞不上天去!”
“可是、可是他宁可自个儿来,也不去接我!”董小宛可怜巴巴地说。一提起冒襄,她的眼圈就红了,差点没掉下泪来。
“哎,我不是说了吗,他不来接你,兴许是给事情绊住了,分身不开,兴许是临时一忙,就忙忘了,兴许……”“不!”董小宛悲戚地摇摇头,“他是成心这样子,我都想过了!”
“啊,怎么?”
“他若不是成心,就该给我捎个信。这两三个月,我不歇央人带信给他,叮嘱提醒这事。起初他还答应得好好的,可后来……”“后来他就不答理了?”
董小宛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也不是全不理,就是……”“答应得不那么爽利了,对不?”
“嗯……”
陆卖婆斜睨着董小宛,转了半天眼珠子,末了,“噗哧”一笑,安慰说:“妹妹,瞧你急的!只要他不曾把口儿封死,事情就完不了!
哪怕他封了口,我们也还有法子拆开它!你愁什么!八底牛缴泶影干献チ肆桨压献樱艘话迅⊥穑槐哙咀牛槐咚担骸焙冒桑缃衲阍侔颜馐麓油返轿哺憬闼瞪弦槐椋““姐姐不是都知道了么?”
“不成!前时你回我话的样儿,像煞那阔小姐偷汉,说一半,留-一半,吞吞吐吐。今儿我要听个有根有蒂、有枝有叶,才好给你出主意!”陆卖婆随口吐掉一瓣瓜子壳,立即又拣了一颗瓜子搁在嘴里嗑着。
董小宛呆呆地瞅了陆卖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幽幽地说起来。
她从三年前如何第一次认识冒襄起,说到今春的冒襄再度来访,她如何挽留他,后来又怎样随他到了镇江。冒襄开始怎样拒绝她,后来由于朋友们的督促他又怎样回心转意,这一次他又怎样突然反悔,背约不来……一五一十向陆卖婆和盘托出。
她还特别谈到了冒襄同陈圆圆的关系,最后哽咽说:“我知他心里想着陈姐姐。
我自问万万不敢同陈家姐姐比,若是陈家姐姐还在,我也不敢存这份心思。只是现在……”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用双手掩着脸,背过身去,失望地、凄苦地哭泣起来。
陆卖婆却没有劝止她,仍旧管自嗑着瓜子。待到把最后一颗嗑完了,她就站起身,用蒲扇兜着瓜子壳从船篷下往外一倒,又在船帮上扑打了两下,这才放下扇子,转过脸来,拍了拍董小宛的胳膊,说:“好了好了,莫哭了,哭肿了眼睛,待会儿上岸怎么见人?如今核计核计,怎样摆布你那心上的人儿是正经!妹茫皇墙憬阋的悖馐屡山裉煺饩置妫妹媚阋灿胁皇橇?董小宛已经渐渐停止了哭泣,听了这句责备,她不由得抬起头,迷惑地瞅着陆卖婆。
“你那位什么陈家姐姐,我没见过。”陆卖婆继续说,“她到底怎么个天上有、地下无,妹妹到底比得上她比不上,我也不晓得。不过,这些年姐姐我在江湖上走动,绝色的美人儿也见过几个,未必妹妹就不如她们。若论文才品位,妹妹反觉高出一头。只一样,妹妹却差得太远。你降不住冒公子的心,原因只怕也就在这上头了!”
“哦?”
“妹妹,我问你,那些公子哥儿,有财有势,吃穿不愁,家里又都放着三妻四妾的,怎么还要出来找你们姐儿白相胡缠,你想过么?”
“这……”董小宛的脸红了一下,她想解释说,冒襄家里只有妻子,尚未讨妾,但是动了动嘴,却没有说出来。
陆卖婆也不理会她,只管自己说下去:“哼,无非是想换个口味儿罢咧!这也如同吃腻了山珍海味的人,便想尝尝山桃野杏,图个泼辣新鲜。对付这等主儿,你不放出那轻狂风骚的骚劲儿,把他捞拨得爱又不是,恨又不能,丢不开,放不下的,还能指望他死心塌地娶你?妹妹,你输就输在太文静服帖,一本正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