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正月,诸长小会[1619]单于庭,祠。五月,大会茏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蹛林,课校人畜计[1620]。其法,拔刃尺[1621]者死,坐[1622]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1623],大者死。狱久者不过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乡[1624]。日上[1625]戊已。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裘,而无封树[1626]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千百人。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1627]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1628]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趣[1629]利,善为诱兵以冒[1630]敌。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舆死者[1631],尽得死者家财。
后北服浑庾﹑屈射﹑丁零﹑鬲昆﹑薪犂之国。于是匈奴贵人大臣皆服,以冒顿单于为贤。
是时汉初定中国,徙韩王信于代,都马邑。匈奴大攻围马邑,韩王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逾句注,攻太原,至晋阳下。高帝自将兵往击之。会[1632]冬大寒雨雪,卒之堕指[1633]者十二三,于是冒顿详[1634]败走,诱汉兵。汉兵逐击冒顿,冒顿匿其精兵,见[1635]其羸弱,于是汉悉兵,多步兵,三十二万,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尽到,冒顿纵精兵四十万骑围高帝于白登,七日,汉兵中外不得相救饷[1636]。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1637]马,北方尽乌骊[1638]马,南方尽骍[1639]马。高帝乃使使间[1640]厚遗阏氏,阏氏乃谓冒顿曰:“两主不相困。今得汉地,而单于终非能居之也。且汉王亦有神,单于察之。”冒顿与韩王信之将王黄﹑赵利期,而黄﹑利兵又不来,疑其与汉有谋,亦取阏氏之言,乃解围之一角。于是高帝令士皆持满傅矢[1641]外乡,从解角直出,竟与大军合,而冒顿遂引兵而去。汉亦引兵而罢,使刘敬结和亲之约。
是后韩王信为匈奴将,及赵利﹑王黄等数倍[1642]约,侵盗代﹑云中。居无几何,陈豨反,又与韩信合谋击代。汉使樊哙往击之,复拔代﹑雁门﹑云中郡县,不出塞。是时匈奴以汉将众往降,故冒顿常往来侵盗代地。于是汉患之,高帝乃使刘敬奉宗室[1643]女公主为单于阏氏,岁奉匈奴絮缯[1644]酒米食物各有数,约为昆弟以和亲,冒顿乃少止。后燕王卢绾反,率其党数千人降匈奴,往来苦上谷以东。
高祖崩,孝惠﹑吕太后时,汉初定,故匈奴以骄。冒顿乃为书遗高后,妄言。高后欲击之,诸将曰:“以高帝贤武,然尚困于平城。”于是高后乃止,复与匈奴和亲。
至孝文帝初立,复修和亲之事。其三年五月,匈奴右贤王入居河南地,侵盗上郡葆塞蛮夷,杀略[1645]人民。于是孝文帝诏丞相灌婴发车骑八万五千,诣[1646]高奴,击右贤王。右贤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时济北王反,文帝归,罢丞相击胡之兵。
其明年,单于遗汉书曰:“天所立匈奴大单于敬问皇帝无恙。前时皇帝言和亲事,称书[1647]意,合欢。汉边吏侵侮右贤王,右贤王不请[1648],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与汉吏相距,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皇帝让书[1649]再至,发使以书报,不来,汉使不至,汉以其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1650],以夷灭[1651]月氏,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已定,愿寝[1652]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以应始古,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未得皇帝之志也,故使郎中系雩浅奉书请,献橐駞一匹,骑马二匹,驾二驷。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则且诏吏民远舍。使者至,即遣之。”以六月中来至薪望之地。书至,汉议击与和亲孰便。公卿皆曰:“单于新破月氏,乘胜,不可击。且得匈奴地,泽卤[1653],非可居也。和亲甚便。”汉许之。
孝文皇帝前六年,汉遗匈奴书曰:“皇帝敬问匈奴大单于无恙。使郎中系雩浅遗朕书曰:‘右贤王不请,听后义卢侯难氏等计,绝二主之约,离兄弟之亲,汉以故不和,邻国不附。今以小吏败约,故罚右贤王使西击月氏,尽定之。愿寝兵休士卒养马,除前事,复故约,以安边民,使少者得成其长,老者安其处,世世平乐。’朕甚嘉之,此古圣主之意也。汉与匈奴约为兄弟,所以遗单于甚厚。倍约离兄弟之亲者,常在匈奴。然右贤王事已在赦前,单于勿深诛[1654]。单于若称书意,明告诸吏,使无负约,有信,敬如单于书。使者言单于自将伐国有功,甚苦兵事。服绣袷绮衣﹑绣袷长襦﹑锦袷袍[1655]各一,比余[1656]一,黄金饰具带一,黄金胥纰[1657]一,绣十匹,锦三十匹,赤绨[1658]﹑绿缯各四十匹,使中大夫意﹑谒者令肩遗单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