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前文提到邵水桥的旧书市场,那是我的最好的去处。
那时的邵水桥下岸边一线,还没有今天这样建设得漂亮休闲,路面不平整甚至有的地方还坑坑洼洼的,下过雨后就有积水。只有护栏是很好的。在河岸一线,干各种行当的都有。摆残局的,卖玩具首饰的,弄个小锅炸油饼油条的,卖点干果炒货的,还有零时搭成的精品屋,里面全是学生用品,饰物书签、生日礼品和文具之类。最有吸引力的还是那里的旧书摊,或者可以叫做旧书市场,因为堆积的旧书实在是太多了。
旧书市场出卖各种图书,大部分是过期的杂志,但里面是很新鲜的,很多几乎就没有破坏过甚至没有被翻动过,尽管书眉与封面发黄了。有一部分是一些单位的阅览室与图书室的,有的来自一些中小学,在书的扉页和末页上都有印章,诸如“XX学校阅览室专用章”,“XX图书室专用章”。有一部分来自私人藏书,也有藏书章为证。可能是书旧了过时了,主人们的书橱容纳不下把它们作废品卖了;也有可能是主人搬家了,而这些早已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作品当然只好淘汰出局了。有的可能是主人升迁了发达了,自认为再用不着读书了,就把曾经伴他到夜深帮他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朋友当作破鞋一样甩掉。当然还有一部分很新的书,从封皮到内页都是崭新的,有的从买到作为二手出卖或者从出版到被弃,前后不到一个月。这是书的不幸,更是写书人的大不幸。一些作者埋头苦写,几十年的心血才凝结成薄薄的一册,有的托朋友熟人拉关系找赞助,既请客吃饭,又花钱买书号,好不容易印本书出来怀着幸福的心情送给自己的亲戚或朋友。没想到一转眼就上了地摊,要是作者本人知道自己心爱的大作静静的躺在泛黄的故纸堆里不知会作和感想。看来书与人有一样的命运啊,即便当时叱咤风云,也只能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小的阶段。
摆书摊的有几十家之多,杂志与单本的书是分开来摆放的。老板一般是把杂志摊开有条理地排在案板上,把单本的书竖立着,两边各用一个书立紧靠着。一个书摊一般两个人守着,几乎都是中老年夫妻,年轻的老板很少。我认识一个旧书老板,是双清区的,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不高,瘦瘦的,眼眶突出,眉骨分明,双手布满了皱纹,一看就知道是个吃过苦的汉子。他与妻子常年守着这个旧书摊,做这一行很有些年月了。我也从不问他的尊姓大名,一直以“老板”二字称呼他。每次看我来了,老大远的就打个招呼:“伢子来坐,有新货。”所谓的新货其实也是过期的刊物,只不过离出版时间近一些。我也乐意跟他说话。接触几次之后得知,在这邵水河边干这行的就数他的生意最好。老板是个很懂生意经的人,别看他年纪大了,在业务上很求上进的。他与顾客侃大山,懂得顾客心理,知晓顾客的需要。他晓得我是学中文的,就介绍很多的杂志期刊,介绍很多的文学、哲学方面的书籍。混熟以后我在那里看书无论多久他从不催我走,不管买与不买他都很乐意的与我说话。
读贾平凹的《浮躁》就是在老板那里读的。当时偶然发现一本《收获》杂志,巴金父女主编的,是八几年第几期的就记不大清楚了。整本《收获》刊只载了一部长篇《浮躁》。我感到很高兴,用一个双休日的时间就看完了它。看完之后老板才问我还打算要不,说买单行本要贵很多哩。本来看了就不打算要的,经他这么一说也经不住诱惑,不买道不好意思了。后来专科毕业写的毕业论文就是谈《浮躁》的。这是我第一次读贾平凹的长篇小说,至于读他的中篇小说是在初中就有过了,那时哥哥在小学教书了,订了《人民文学》,我就在上面看过《腊月正月》。
读刘绍棠的作品也是在老板那里读的。读了他的《蒲柳人家》明白了什么叫做乡土作家和乡土风情。我很佩服刘绍棠老师,在被迫辍笔几十年之后从新拿起笔,一下子就写出那么多优秀的长篇,没有很深的积淀是写不出来的,难怪叶圣陶老称他为天才作家,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作品就被叶老选进了高中语文教材,这在中国现代文坛上是绝无仅有的。
在旧书摊,我知道了很多先锋派作家,也看过一些新写实作家的作品,像池莉、迟子建等人的作品是在杂志上了解的。与老板这个书摊是分不开的。纯文学刊物已经处于夹缝中生存了,市场经济的影响带来了人们的价值观念的一些变化,那时能够坚持文学第一的恐怕只有几个大刊物。《人民文学》《收获》《十月》《中山》《中篇小说选刊》等是很突出的。《报告文学》尽管名气也大,但已经有了明显的商业化倾向。在难忘的邵水桥下,我花过不少的钱买过就书,也读过不少的旧书,就是毕业后有机会去邵阳总得去邵水桥下流连,总想找回曾经的身影,找回记忆中难忘的老板与老板娘。时隔十几年了,那对老夫妻到哪里去了?
现今的邵水桥也不再是往日的样了早就建设得繁华富丽,成了年轻的大学生们周末缠绵的绝妙之处。我也身在异处,为了谋生在尽力工作,每次出差去邵阳也是来去匆匆,很少有时间去邵水桥下看看。今年暑假的新课程培训我去看了一次,尽管只有几年时间不见,却感觉沧海桑田啊。看着一对对红男绿女卿卿我我擦肩而过,心里难免要嘀咕,年轻人啊在收获爱情的同时还要收获知识与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