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在邵阳教育学院的两年里。最刻骨铭心的是莫过于节衣缩食买书了。那时家里条件不好，父亲长期被胃病折磨着，工资又低，家里开支大，所以每个月给我200元生活费。我从没有想过要问家里多要钱，因为家里实在困难。

但是，书已经融入了我的生活。它像肌肉，像血液，像骨髓，像神经。它源源不断地供给我营养。它给我快乐，给我苦恼；给我兴奋，给我无奈；给我受伤的疲劳，也给我温馨的安慰；它给我浮躁不安的彷徨，也给我清旷超达的冷静；给我深沉的思考，也给我无边的解脱。总之它是无法从我的躯体里抽走了，俨然成为了我生命中最精粹的部分。

双休日是最快乐也是最苦恼的日子。说是快乐，我可以借很多的书躺在宿舍里独自一人看个天昏地暗，也可以去邵阳最大的书市——红旗路新华书店呆上一整天；说是苦恼，那是因为看到图书馆各种期刊和各种喜爱的书籍恨自己不能一气读完，恨时间有限光阴苦短，恨自己无钱买书。从书店回来或是从图书馆出来，我除了有种极大的满足之外还有很大的遗憾，总是叹着气，带着内疚与自责的心情徘徊在宿舍的走廊，好像似有所失。

尽管条件实在有限，囊中太羞涩手头太拮据，但我还是想尽办法从生活费中节省出部分钱来购书。首先是有计划的购买工具书，《现代汉语词典》《古代汉语词典》《古代汉语虚词词典》《中华大成语词典》是最初购买的对象。这四本工具书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每个月买一本两本，那时的书价格也不便宜，盗版书价格很低，正版的书籍都是价格不菲的，记得《现代汉语词典》的价格是16.5元，足够我吃三天。第二批要买的书四大古典文学名著和《古文观止》，我看中的都是湖南岳麓书社出版的。仔细一盘算，四大名著就要60多块，《古文观止》平装本要20元，精装本要23元，总共要90元左右。对于当是的我来说，这实在是太昂贵了，因为我一个月只有200元的开支权。作了好久的思想斗争，最后决定购买，心动不如行动，我马上出发。

为了节省钱，我每次去书店都是步行。从西湖路教育学院到红旗路新华书店，步行要40多分钟，来回将近一个半小时。我安步当车，慢慢的走着，想着读书的乐趣来，时间也就过得较快了。把书买了，心里老是想，这个月的双休日该怎么度过。女朋友在师专读书，每个礼拜都要过来的，一块读书，讨论，一块吃饭。我最大的担心是囊中羞涩，吃饭都成问题，到时弄得很尴尬。女人都是有虚荣心的，看着别人在校外的小炒店里美味一顿，不知道她心理是啥滋味。于是想个办法，写信过去说身体欠佳，病恹恹的，就不要过来了，等我好了再一块读书，或者过去看她什么的。同在一个不大的城市里，信是容易收到的，也比打电话合算多了。那时的公用电话收费实在很贵，前三分钟是5角，三分钟以后是每一分钟3角。因为家庭电话还远未普及，移动电话是很奢侈的消费，电信局的垄断使话费居高不下。师专的宿舍只有门卫室安装了公用电话，从接通到与本人通话远不止三分钟。那时的邮费尽管调价了，本埠平信只要6毛。因此，从开支角度考虑我喜欢用书信的方式联络。而事实是很多有顾虑的或不大好明讲的话题也不便于用语音来传达，写信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读信也同样是一种快乐。因为文字永远具有让人咀嚼不透的魅力。再加上在读信的时候可以千百次的想象对方在下笔时的心情，捉摸她的表情，猜测她的心跳。事情并不如我的愿望，接到信的当天就是礼拜五，她背个小包心情沉重的来了，在教学楼前伫立着，等我下课。其时有室友提醒说你那个来了。从窗外一看果然来了，心理紧张的慌。哎，该怎么应对呢？只觉得心里苦闷。下课之后她第一句话就问：“是感冒吗？还是别的什么？”我苦笑着摇摇头，说：“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肠胃不太好。”“肠胃不好呀，那就对多吃点素菜，注意喝开水。”我心里窃喜，正中下怀。那时想想也够感激她的，真贤惠啊，又体贴。就这样我用两个月的节省买了第二批书。女友总是鼓励我，支持我，要我加倍努力。那时对古典是入了迷的，大量的背诵成了我每早都要修行的功课，感谢《古文观止》，它使我走进了古典文学的殿堂，感谢女友，没有她的激励与支持我或许与很多人一样只求毕业搞个文凭了。

记得还有一个月因为买书，因为节食，我虚弱的不行。那是与市郊的一个同学陈海云看了《明清小说研究》杂志上的一个售书广告之后，决定买一套《古典文学研究论丛》，总共6大本，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我买书似乎有了点经验，首先看是哪家出版社的，对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上海古籍、江苏古籍、北京出版社、人民画报出版社、百花文艺出版社等等出版机构出版的图书信任有加。海云老兄与我有相同的爱好，都爱古典文学与写作，很虔诚，很用功。我俩一商量，就下了决心，说买就买，立马跑到滑石新村邮政所去寄钱。现在还记得那时的金额是123元，那个发票在我的书里保存了好几年。又是饥饿难耐的一个月。为了节省开支保证有吃饭的银子，我开始与一些同学通过练功静坐来节食，那时练是“中功”。保证每天有一壶开水，早餐只吃一个馒头外加三毛钱的稀饭；中餐四两米的饭，六毛钱的豆腐；晚餐四两米的饭加一块钱的荤菜。一天的用餐总数就是两元六毛钱。女朋友只是在礼拜天中午过来，有时我偶然去师专一趟。这一个月真的不简单，我不知道是怎么过来了，只记得晚上总要起来喝开水，肠胃里面内容空洞总是哗哗作响。不知道革命老红军们是怎么克服饥饿过草地走完长征的。想想真的很后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