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瓦辽夫像大多数总务主任一样,在平时,他们心平气和地承受着人们的愤懑、嘲笑和蔑视的重担,只是由于他们个别不诚实的同行损害了别人,人家就把怨气发泄到全体总务主任的头上。像柯瓦辽夫这样的总务主任,到了困难时刻就显示出,世上真正的总务主任是什么样的。
最近几天里,自从他接到经理的命令要运走公司的财产那一刻起,他就不顾同事们的恳求和埋怨,不顾一部分上级的阿谀的友好表示(这些上级在平时对他并不见得比对前厅里荷兰式火炉旁边的扫帚更为注意),不顾这一切,他仍旧像平时一样沉着、稳妥、迅速地把哪怕有一点点价值的东西都包装起来,装车运走。今天凌晨,他接到公司负责疏散工作的特派员的命令,要他刻不容缓地毁掉不能运走的文件,并且赶紧向东方撤退。
但是,接到这个命令之后,柯瓦辽夫依然沉着而迅速地先把特派员本人和他的财物送走,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也不知通过什么方法弄来了各种各样的运输工具,继续把公司里剩下来的财产运走,因为他的良心不许他不这样做。他最害怕的是,即使在这个悲痛的日子,人家也会像平时那样责难他,说他首先为自己打算,因此他毅然决定带家属乘最后一辆车子离开。他总算为自己保留了一辆撤退时用的车子。
可是公司看门的捷姆奴霍夫老头,却因为年老多病,根本不准备走,而且也走不了。几天前,他像所有不能离去的职员一样,拿到了附有两星期退职金的解雇书。这表示他和公司的一切关系都结束了。但是这几天来,他还是白天黑夜地拖着因为风湿而残废的腿,帮助柯瓦辽夫把公司的财产打包、装车、运送出去,因为老头一向是把公司的财产看得跟自己的财产一样。
捷姆奴霍夫老头是顿涅茨的老矿工,一个手艺非常高明的木匠。当他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时候,他从唐波夫省移民过来,就开始在矿井里挣钱谋生。在顿涅茨土地的地下,在最危险的岩石的堆方和滑块上,他挥舞着神奇的小斧头,支护着巷道,斧头到了他手里就像金鸡一样啄食着,飞舞着,歌唱着。捷姆奴霍夫老头从年轻时就一直在潮湿的地方干活,得了很严重的风湿病,退休之后到煤业联合公司当看门人,他做看门人也就像他以前做木匠一样卖力。
“克拉娃,快些准备吧,去帮母亲的忙!”柯瓦辽夫吼叫了一声,用结实的脏手背挥去破帽舌下面的额上的汗。“啊,是万尼亚!”他看见万尼亚,随便地说,“你看,变成什么样子啦?”他愤愤地摇了摇头,但是马上抢过老捷姆奴霍夫手里捧着的包裹,帮他举起来放到车上。“真想不到,竟然活到这种地步!”他喘着气接下去说,“唉,这些该死的东西!”这时响起一阵特别震耳的隆隆声,好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木桶发疯似地在地平线上滚过去似的,气得他的脸都歪扭了。“你怎么样,不走吗?你的儿子走吗,亚力山大费奥多罗维奇?”
老捷姆奴霍夫没有回答,也不瞅儿子一眼,又去拿包裹:他既替儿子担心,又对儿子不满,因为儿子在几天前不肯到萨拉托夫去追赶他今年夏天念过书的伏罗希洛夫格勒法律专修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