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离克拉斯诺顿不到一天路程的地方,突然碰到一队掉了队的德国兵。德国兵熟练地——甚至不是很粗野地,而正是熟练地——把两辆马车都搜查了,他们从玛丽娜和邬丽亚的箱子里取去所有的丝织品,夺去维克多的父亲和瓦尔柯脚上的靴子,并且拿走瓦尔柯的旧金表,那只表虽然被他戴着游过水,仍然走得很准。
他们在这初次同德国人的直接接触中精神上感到很紧张,因为大家想象中的德国人还要坏得多,后来这种紧张变成相互之间的窘迫,最后又变成了一种不自然的兴奋——大伙都争先恐后地描述德国人,描述他们怎样搜查马车,取笑非常惋惜自己的丝袜的玛丽娜,甚至不放过瓦尔柯和维克多的父亲,因为他们穿着马裤而穿便鞋显得比别人更为狼狈。只有奥列格并不分享这种虚假的快活,他的脸上久久留着生硬的、凶狠的表情。
他们在夜间抵达克拉斯诺顿城郊,瓦尔柯认为夜间在城里要戒严,大家听从他的劝告不再进城,就在峡谷里过夜。这一夜月光如水。大家都很焦急,久久不能入睡。
瓦尔柯去察看峡谷通向哪里。他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转过身子,站住了,在照得露珠闪烁发光的月光下认出了是奥列格。
“瓦尔柯同志,我迫切地需要跟您谈谈。非常需要谈一谈。”奥列格略带口吃地轻声说。
“好,”瓦尔柯说,“可是我们得站着谈,因为地上湿得厉害。”他笑笑说。
“帮助我在城里找一个我们的地下工作者吧。”奥列格说,他直盯着瓦尔柯的连生在一起的眉毛下面的低垂的眼睛。
瓦尔柯猛地抬起头来,把奥列格的脸仔细研究了一会。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最年轻的、新的一代。
似乎是最难以结合在一起的特点——喜欢幻想和渴望行动、富于想象和讲求实际、酷爱善良和严峻无情、胸襟开阔和精明打算、热爱人间欢乐和自我克制,——这些似乎难以结合起来的特点合在一起就创造了这一代的独特的面貌。
瓦尔柯非常熟悉这一代,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跟他本人相似。
“地下工作者你似乎已经找到了,”瓦尔柯笑着说,“至于我们以后要做些什么,我们现在就来谈一谈吧。”
奥列格默默地等待着。
“我看得出,你不是今天才作出这个决定的。”瓦尔柯说。
他说得对。伏罗希洛夫格勒刚受到直接威胁,奥列格就第一次把自己的意图瞒过母亲,到共青团区委会去,请求在组织地下小组的时候使用他。
他非常难过,因为他们不说明任何理由就对他说了下面这样的话:
“你听着:年轻人,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好好地走吧,而且要快一些。”
他不知道,共青团区委会并没有建立独立的地下小组,那些留下来听地下组织指挥的团员,是早先选拔出来的。因此,他在区委会里得到的答复不仅不是粗暴无理,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还是对同志关怀的表现。所以他只得走。
但是等渡口事件的最初的紧张一过去,奥列格知道他是走不掉了的那个时候,他心里忽然明白:现在他的梦想可以实现了!逃难、跟母亲的别离、前途茫茫等等的全部重压,都从他心里消失了。他全部的精神力量,全部的热情、梦想、希望,全部的青春的热情和决心——这一切都无拘无束地迸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