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若拉阿鲁秋仰茨却非常清楚,在德国人统治下他将要怎样生活。所以他就很有把握地高声议论道:
“这帮野蛮残忍的家伙!我们的人民难道能同他们妥协吗?我们的人民一定会拿起武器,就像从前被德国人占领的那些地方一样。我父亲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但是我相信他会拿起武器的。至于我母亲,照她的性格,也一定会拿起武器。如果我们的长辈都这样干,那么我们青年人该怎么办呢?我们青年应当来一个登记——先摸清情况,”若拉改正道,“然后把所有没有走的青年人登记下来,立刻同地下组织取得联系。至少我就知道留在克拉斯诺顿的有沃洛佳奥西摩兴和托里亚奥尔洛夫,——他们难道会什么事也不干吗?还有沃洛佳的妹妹刘西雅,这个姑娘真好,”若拉感情流露地说,“她,无论如何,绝不会什么事也不干的。”
万尼亚挑了一个除了克拉娃,别人都听不到的机会,对若拉说:
“听我说,你这个绿林好汉!说实在的,大家都同意你的话。可是……你别嚷啊。首先,这是每一个人的良心问题。其次,你不能替每一个人担保。万一有人说漏了嘴,那就要你和我们大家的好看了。”
“你为什么叫我‘绿林好汉’?”若拉问,他的黑眼睛里现出了兴奋而得意的表情。
“因为你长得黑,行动又像骑手。”
“你知道吗,万尼亚,我要是去做地下工作,一定就用‘绿林好汉’这个化名。”若拉把声音压低得像耳语似的说。
万尼亚同若拉的想法和情绪一样。但是现在他不论想到什么,那因为克拉娃就在近旁而使他产生的幸福感、他回忆起他在渡口旁边的举动时所产生的自豪感(这时他仿佛又听到柯瓦辽夫在说:“万尼亚,救救她们。”而他也觉得自己是克拉娃的救星),就会有力地闯进来。这种幸福的感觉因为有克拉娃和他分享而更加完满。克拉娃要不是因为惦记父亲,要不是母亲在悲泣,也一定会公开表示她和心爱的人一同在这里的浴满阳光的顿涅茨草原上是幸福的,尽管在地平线上一直有德国坦克的炮塔、高射炮的炮管和一批又一批德国兵的钢盔出现,——这些德国部队在摩托的吼声中和滚滚的尘埃里,在金色的麦田里疾驰着。
在所有这些对自己的命运和全体人民的命运有着不同想法的人们里面,有两个人,尽管他们的性格和年龄也是大不相同,但是从他们所处的那种空前的精神振奋和跃跃欲试的状态来说,他们又是惊人地相似。这两个人,一个是瓦尔柯,另外一个是奥列格。
瓦尔柯是一个不多说话的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那茨冈人的外貌下面的内心活动。他似乎交了厄运。可是他从来还不曾显得这样活跃和兴高采烈。他一路上都是步行,关心大家,乐意同青年们谈话,仿佛在考验他们,而且越来越喜欢跟他们开玩笑。
奥列格在马车上也坐不住。他高声表示不耐烦:到底几时才能看见母亲和外婆呢?他高兴地搓着指尖听若拉说话,否则就突然打趣万尼亚和克拉娃,或是羞涩地、结结巴巴地安慰邬丽亚,或是照顾三岁的小表弟,或是向玛丽娜舅母表示爱慕,或是和老大爷谈论天下大事。有时他又闷声不响地在马车旁边走着,额上露出深深的皱纹,饱满的、固执的、还有点孩子气的嘴唇上似乎浮着一丝笑意,眼睛里带着沉思的、严峻而又温柔的神气注视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