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那些令人疲倦的遭遇,亦或是牧师的那些故事起了催眠的作用,匹克威克先生的睡意是如此之浓,即使在他耳边放炮他恐怕也醒不过来。他被领到他舒服的卧室里之后不到五分钟,就人事不知地而且梦也不做一个地睡着了;直到早晨的阳光谴责地把明亮的光线投射到房里之后,他才醒了过来。匹克威克先生可不是懒人;他像一个热情的战士似的一跳跳出了他的行军床。
“愉快的、愉快的乡村呵,”推开格子窗之后,这位热情的绅士叹息说。“曾经受过这样的景色熏陶的人,谁还能够天天望着砖头和石板?要是没有母牛,只有母牛的尸体,没有任何东西有牧神的气味,倒是都有财神的气味;没有田里长的五谷,只有田里用的肥料,那么谁还能够再在那种地方生活呢?住在那种地方挨命,谁能受得住呢?我请问谁能够忍受呢?”匹克威克先生像这样用最完善的方式自盘自问了好一会儿之后,自我感觉很满意了,就把头伸出了窗格子,向周围眺望起来。
干草堆的浓烈的甜香直扑他的卧室窗户;下面小花园里的种种花草芬香四溢;在微风中颤动着的草叶,每一片草叶上闪耀着朝露,照亮了浓绿的草场;鸟儿歌唱着,好像每一颗晶莹的露珠都是它们的灵感的源泉。匹克威克先生被眼前的这一切都陶醉了,不知不觉中,匹克威克先生堕人心旷神怡的出神状态了。
“哈罗!”这声音打断了匹克威克先生的遐想,使他又回到了现实当中来。
他向右手看看,但是看不见谁;他把眼睛转向左手,望穿了那一片风景;他凝视天空,但是那里没有人找他;后来他做了一个普通头脑的人立刻就会做的事——看看花园里,于是看见了华德尔先生。
“你好吗?”那位好兴致的先生说,由于愉快的期望已经兴奋得喘气了。“美丽的早晨呵,是不是?看见你起得这么早我很高兴。赶快下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匹克威克先生用不着第二次叫他,十分钟就已经足够他梳洗装束一番了。而当这十分钟的最后一秒到来时,他已经站在那位老绅士的身旁了。
“哈罗!”匹克威克先生也说。他看见他的同伴拿了一支枪,另外还有一支躺在草地上。“你要干什么?”
“呃,”主人回答,“你的朋友和我在早餐之前要去打白嘴鸦呵。他是一位呱呱叫的枪手,是吗?”
“我听他说过他的枪法很妙,”匹克威克先生回答:“但是我从来没有见他打过什么东西。”
“唔,”主人说,“我希望他就来才好。乔——乔!”
在早晨刺激的空气下,那个胖孩子带着一脸的睡意伸着懒腰从屋子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上去请那位绅士,告诉他我和匹克威克先生在鸟巢那里等他。你领他去;听到没有?”
孩子去执行交给他的任务去了,而主人则像鲁滨逊似的背了两支枪,带着他走出花园去。
“就是这里,”老绅士走了一会儿之后,在一丛树林子的入口站住了说。这话是不必要的;因为那些一无所觉的白嘴鸦的不停的哑哑声已经充分说明了它们所在的地方。
老绅士把一支枪放在地上,把另外一支装了弹药。
“他们来了,”匹克威克说;说着,特普曼、史拿格拉斯和文克尔的身形就远远地出现了。胖孩子因为弄不清楚要他请哪一位绅士,于是想出了一个聪明的办法把他们全都请来了。
“来吧,”老绅士对文克尔喊:“虽然这玩意不怎样,但像你这样的热情猎人早就该活动活动。”
文克尔先生报之以苦笑,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表情拿起了剩下的那支枪;那种表情,如果有一只形态有异的白嘴鸦感到它即将横死的预兆的话,也许它会露出来的。那大概是表现热心吧,但是却显得非常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