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说今天天气很好,向我们的律师点头问好的红面孔的人是谁?”匹克威克先生低声说。
“大律师不知弗知先生,”潘卡答。“他就是我们的敌对方面的首席律师。在他身后的那位绅士是史金平先生,他的下手。”
匹克威克先生很憎恨这人的冷酷的罪恶行为,正打算问潘卡,为什么替对方辩护的大律师不知弗知竟然好意思对替他辩护的史纳宾大律师说什么天气很好,这时候忽然律师们全体起立,法庭上的官吏们大声地叫“肃静”!就把他的话打断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审判官出庭了。
审判官史太勒先生(首席审判官因为不舒服缺席,他算是暂代)是一个出奇的矮人而且又那么胖,所以好像他只有面孔和背心似的。他用两条小小的变了形的腿摇摇摆摆滚也似地走进来,庄严地向律师们鞠了躬,他们也向他庄严地鞠了躬,他就在桌子下面放了小小的腿子,在桌子上面放了小小的三角帽子,这么一来,唯一能看到的审判官史太勒先生就只剩了一双古怪的小眼睛、一张阔大的粉红色的脸和大约半副又大又很滑稽相的假发。
审判官刚刚坐好,在法庭正厅里的一位官吏就用命令的口气喊“肃静”!同时在走廓里的另一位官吏就用发怒的态度喊“肃静”!因此,只有三四位传达官用愤慨的训叱的声调大叫“肃静”!这之后,坐在审判官下面的一位黑衣绅士就一位一位叫陪审官的名字;经过很长一阵叫名,发现只有十个特别陪审官到庭。因此,大律师不知弗知就请求补足缺额;于是黑衣绅士着手找两位普通陪审补进去;立刻就找到了一位卖新鲜蔬果的人和一位化学药品制造者。
“点一下你们两位的名,绅士们,因为你们要宣誓的,”黑衣绅士说。“理查阿普威契。”
“到,”卖鲜蔬果的人说。
“托马斯格罗芬。”
“到,”化学药品制造者说。
“请握住《圣经》,绅士们。你们要正直而忠实地——”
“请法庭上原谅,”化学药品制造者说,他是又高又瘦的黄面孔的人,“我希望法庭上免了我出席。”
“你有什么理由呢,先生?”审判官史太勒先生说。
“因为我没有助手,大人,”化学师说。
“那我可不管,先生,”审判官史太勒先生说。“你应该雇一个。”
“我雇不起,大人,”化学师答。
“那末你应该使你能够雇得起,先生,”法官说,脸上发红了;因为审判官史太勒先生的脾气是近于容易发怒的一种,受不了抗辩。
“我知道是应该雇的,如果我能够过得像我该过的那么好的话;不过我并没有阿,大人,”化学师答。
“让他宣誓,”法官断然地说。
那位法庭上的官吏才说了“你们要正直而忠实地”,就又被化学师打断了。
“要我宣誓吗,大人,是吗?”化学师说。
“是的,先生,”暴躁的矮法官说。
“好的,大人,”化学师答,带着退让的态度。“那末在审判完结之前,就要发生谋杀案了;就是这样。宣誓吧,随你的便,先生;”法官还没有想到要说的话,化学师已经宣过了誓。
“我只是想说,大人,”化学师说,很慎重地就座,“我铺子里只留了一个打杂的孩子。他是很好的孩子,大人,但是他不懂药品,我知道他脑子里的一般的想法是,草酸就是泻盐,鸦片精就是旃那糖浆。就是这样呵,大人。”说了这话,瘦长的化学师镇定下来坐好了,脸上装出快乐的表情,似乎预备好了最坏的情形。
匹克威克先生正怀着最深切的恐怖之感看着化学师的时候,法庭上发生了一阵觉察得出的小骚动;随即看见克勒平斯太太扶着巴德尔太太,被领了进来,无精打彩地坐在匹克威克坐的凳子的另外一头。随后,道孙先生送来一把特别大的雨伞,福格先生送来一双木展,两人都特意装好了一副最表同情和最忧伤的脸色。山得斯太太跟着出现,带来了巴德尔少爷。巴德尔太太看见她孩子的时候大吃一惊,突然又镇定下来,用发狂的样子吻他;然后这位好太太沉入一种歇斯底里的衰弱状态,并且说,请问她是身处何处了。克勒平斯太太和山得斯太太把头掉开,泫然饮泣,以作回答。而同时,道孙和福格两位则请求原告宽慰一点。大律师不知弗知用一条白色大手绢下劲地擦擦眼睛,并且对陪审官投以呼吁的目光,与此同时,审判官显然被感动了,还有几个目击者试着用咳嗽来抑压自己内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