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还有些古旧的旅馆,它们在马车盛行的年代,曾经是出风头的马车的总部;但是现在已经差不多降为乡下货车的停车处和卖票处了。读者要想在伦敦的中心地段的经过改造的街道上的门面堂皇的“金十字”和“牡牛和嘴”等类之中找这些古老而又破旧的旅馆是徒劳无益的。要发现这些古旧的地方,非走到比较偏僻的地段不可;在那些隐晦的角落里他会找到一些,它们仍然阴暗而坚固地站在围绕着它们的现代新建筑之中。
特别是波洛,还有很多的这样的旧旅馆,保持着它们的外貌不变,既没有被卷进公共的改革的狂潮,也没有受到私人的投机的侵害。它们巨大、零乱、古怪、陈旧,有走廊、过道、楼梯,广阔而老朽,蕴藏着成百上千个鬼怪故事材料——假设我们竟有创造任何鬼怪故事的可悲的必要的话,而且假设世界长久存在下去以致说尽了关于古旧的伦敦桥和苏雷滩上它的邻近地方的无数真实传说的话。
大名鼎鼎的“白牡鹿旅社”正是这些旅馆之———在它的院子里,有一个人在忙着擦一双靴子上的灰,这是前一章所说到的事情的第二天清早的事。他穿着粗糙的条纹背心,带了黑布袖筒,和蓝色的玻璃钮子;褐色的短裤和裹腿。一条鲜红色的颈巾松松地、马马虎虎地绕在颈子里,一顶旧的白帽子随随便便地歪戴在头上。他面前有两排靴子,一排是擦好的,一排是未擦好的,他每次把擦好的鞋放到架子上时,都会带着满意的神情端详着他的工作成果。
院子里没有一点作为一个大驿车旅馆的通常特点的那种忙碌和活跃。搭在院子一头的高大的棚子下面,藏着三四辆笨重的货车,每个广大的车篷下都有约摸普通房屋的二层楼窗户那么高的一堆货物;另外有辆货车已经被拖到空地上去了,也许今天早上它又要出发了。环绕在这零乱的地方的两边,是上下两层卧室走廊;走廊的栏杆旧而拙劣;走廊里各有一排铃子,装在通到酒吧间和咖啡间门口的小飞檐下面,为了避免雨淋日晒。有二三部小马车和轻便马车也跑到小棚子里和屋檐下;院子的较远的一头时而发出马蹄的沉重践踏声和铁链的当当声,使人一听就知道那边是马厩,除了这些,还有就是些沉重货包、羊毛包和其他物件,零乱地放在一堆堆的干草上,有几个穿工作服的仆人正在这些货包上睡觉:对波洛区大街上的白牡鹿旅社这天早晨院子里的景象,我们作这样的描写可以说是已经相当充分了。
突然铃铛中的一只很是响了一阵,接着在上一层卧室的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女侍者,她在一扇门上敲了两下,接受了房里发出的要求之后,对栏杆外面喊了出来:
“山姆,”
“哈罗,”戴白帽子的人抬头回答道。
“二十二号要他的靴子,快点儿。”
“问问二十二号,他是马上就要,还是等轮到他再送来,”这是叫山姆的人的答复。
“哪,不要傻了,山姆,”女侍者用哄的口气对他说,“那位先生马上要靴子呢。”
“唔,你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声音这么好听,加入乐队倒不错,真是,”擦靴子的人说。“你看看这些靴子吧——十一双;还有六号安着木腿的人的一只鞋子。十一双靴子八点半钟要,这一只鞋子九点钟要。二十二号是什么人,想压下别的一切?不行,不行,绞刑吏把人绑起来的时候说得不错,要按次序轮流着来,对不起,要让你等一等了,先生,但是我马上就会来侍候的。”
说着,戴白帽的人更勤奋地擦起一只高统靴子来,看样子是极其认真,就象在擦一个宝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