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来了,很好。我这里正有几件事要你去办,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手边的事马上就完。”
说完便埋下头去,继续写一封信。
长桌另一头坐着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他面色苍白,肥胖的身躯几近胖肿,光秃秃的脑袋油光可鉴。他正伏在那里写着什么,由于高度近视,鼻尖几乎贴在纸上。
弗雷斯蒂埃这时向他问道:
“喂,圣波坦,你几点钟去采访我们说的那些人?”
“四点。”
“到时候,把我们这位新来的年轻人杜洛瓦也带去,让他学学做记者的门道。”
“好的。”
随后,弗雷斯蒂埃又转向杜洛瓦问道:
“关于阿尔及利亚的第二篇文章,你带来没有?今天早上与读者见面的第一篇反映很好。”
杜洛瓦被问得张口结舌,停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有带来……我本来以为午饭之后会有时间把它写出来……可是总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所以没有……”
弗雷斯蒂埃不满地耸了耸肩:
“你要是总这样不守时,最后必将砸掉自己的饭碗。瓦尔特老头还在等着你的稿子呢。我只好去告诉他,明天再说吧。
你如果认为可以光拿钱不做事,那可错了。”
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这样的事本应趁热打铁才是,你这叫什么事儿!”
圣波坦这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准备走了。”
弗雷斯蒂埃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神情庄重地摆出一副训示的样子,转过身来对杜洛瓦说道:
“是这样的,两天前,巴黎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中国将军李登发,住在大陆酒家;一个是印度王公塔波萨希卜拉马德拉奥,住在布对斯托尔饭店。你们现在要去采访的,就是这两人。”
接着,他又转向圣波坦说道:
“采访要点我已对你讲过,可别忘了。你去问问这两个人,他们对英国在远东的活动及其殖民统治持何看法,是否希望由欧洲,特别是法国,出面干预。”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以同内部人员谈话的语气继续说道:
“公众舆论目前非常关心这些问题。如果我们能在这个时候,对中国和印度这两个国家有关这些问题的看法同时加以报道,我们的读者将受益非浅。”
接着又向杜洛瓦叮嘱道:
“你今天去,要仔细留意圣波坦如何行事,他是一位出色的外勤记者。一个记者,要能够在五分钟内让人家把心里话都掏出来,你应当努力学会这种本领。”
说完之后,他又一本正经地写起他的信来,那神气显然是要同下属保持一定的距离,让杜洛瓦他这个以前的军中伙伴和今日的同事,时时记住自己的命份,不要太为随便。
一走出房门,圣波坦便哈哈大笑,并一边笑,一边对杜洛瓦说道:
“这家伙今天的话怎么这样多,居然对我们指手划脚起来,好像我们是他的忠实读者,能听他没完没了的说教。”
到了街上,圣波坦问道:
“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啊,今天天气真热。”
他们于是走进一家咖啡馆,要了点冷饮。两人刚刚落座,圣波坦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他毫无顾忌地把报馆里的人都数落了一遍,真是滔滔不绝,不厌其详。
“你知道老板是什么人吗?一个道道地地的犹太人!而犹太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你大概不会不知道,他们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货色。”
接着,他以大量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例,把这些以色列子孙如何悭吝成性着实描绘了一番,说他们常常连十个铜子也舍不得花,买起东西来总像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厚着脸皮没完没了地讨价还价,直到一切遂其心愿;与此同时,他们又是发放高利贷和抵押贷款的老手,并因其手段高明而自成一家。
“这也罢了。问题是,我们这位老板还千真万确是一位毫无廉耻的家伙,对什么人都骗。他创办的这份报纸,对所有派别都敞开大门,无论是官方消息,还是反映天主教会、自由派、共和派或奥尔良派观点的文章,一律照登不误,完全成了个杂货铺。其实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这就是确保其股票交易及其他各类交易生意兴隆。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办法,仅靠几家资本不到四个苏的公司,便赚了好几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