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一七一九年,美国波斯出版商弗利特发行了一本名叫《古斯姥姥童谣集》的书,传说是根据他岳母唱给外孙们听的儿歌童谣编辑而成。
五月到九月这一漫长而炎热的季节来到了,牧场上的活很少。奥克塔维亚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书籍,吊床,同少数几个好朋友通通信,对水彩颜料和画架重感兴趣——这些东西排遣了闷热的白天。傍晚倒一直是很快活的。尤其令人感到欢畅的是和特迪在一起,由盘旋的夜鹰和受惊的猫头鹰陪伴着,在那月光照耀的,当风的旷野上策马驰骋。墨西哥人时常带着吉他从棚屋里跑来,唱着最古怪的伤心的歌曲。还有在微风吹拂的游廊里的娓娓长谈,特迪和麦金太尔太太之间没完没了的斗智。麦金太尔太太的左右逢源的苏格兰人的机灵,往往弥补了她所缺乏的轻松的幽默,使她吃不了亏。
继之而来的是一个又一个温和、沉闷、芬芳的夜晚,这些夜晚随着星期和月份的流逝,照说应该驱使斯特雷方翻过任什么铁丝网去找克萝伊①,或者引得丘比特亲自拿起套索在那些含情脉脉的牧场上捕捉猎物,但是特迪的铁丝网仍旧围得严严的。
①斯特雷方是英国诗人锡德尼(1554~1586)的散文体小说《阿卡迪亚》中的男主角,对方是克萝伊。
七月里的一个晚上,博皮普太太和她的牧场经理坐在东头游廊上。特迪翻来覆去地预测秋季剪毛是不是有两毛四分钱一磅的可能,把话都谈光了,终于不声不响地沉没在一片哈瓦那雪茄的麻醉人的烟雾里。只有女人这样的拙劣的判断者,才没有老早发现他的工资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变成了那些进口雪茄的烟雾。
“特迪,”奥克塔维亚突然相当尖锐地问道,“你在这里牧场上干活为的是什么?”
“每月一百块钱,”特迪对答如流地说,“外加膳宿。”
“我真想辞退你。”
“办不到。”特迪咧嘴笑着说。
“为什么?”奥克塔维亚气势汹汹地问道。
“契约规定。生意买卖要尊重一切没有过期的契约。我的契约订到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二点钟为止。到了那天,你可以在半夜里起来辞退我。如果你不到时候要辞退我,我就有权提出法律解决。”
奥克塔维亚仿佛在考虑打官司的前景。
“不过,”特迪快活地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我本来也打算辞职了。”
奥克塔维亚的摇椅不动了。她肯定这个地方是有蜈蚣的;还有印第安人;还有广大、孤寂、荒凉、空虚的旷野;全部围在坚固的铁丝网里。她有范德雷塞家族的自尊,但也有范德雷塞家族的心肠。她一定要弄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忘了。
“哦,好吧,特迪,”她装得很有礼貌地说,“这里冷静得很;你当然渴望回到旧日的生活——回到马球、龙虾、剧院和舞会中去。”
“我一向不喜欢舞会。”特迪规规矩矩地说。
“你上年纪啦,特迪。你的记性不行了。谁都知道你从来不错过一次舞会,除非它同你参加的另一个舞会冲突,你分不开身。此外,你和同一个舞伴跳得太多,很不得体。让我想想,福布斯家的那个姑娘——白星眼的那个——她叫什么来着,梅布尔,是吗?”
“不;阿黛尔。梅布尔是瘦胳臂的那个。阿黛尔的眼睛也没有白星。有的是灵魂。我们时常在一起谈十四行诗,还谈论魏尔兰①。那时候,我正想从灵感之泉铺设一条水管呢。”
①魏尔兰(1844~1896):法国象征派诗人。
“在哈默史密斯家的舞会上,”奥克塔维亚不让他岔开话题,接着说,“你同她跳了五次。”
“哈默史密斯家的什么呀?”特迪茫然问道。
“舞会——舞会。”奥克塔维亚狠狠地说。“我们刚才谈的还有什么?”
“我以为谈的是眼睛和胳臂呢。”特迪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