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产业是博普雷上校向西部一个灌溉辛迪加洽购的,产权似乎绝无问题。经过精心管理,加上土地的自然增值,它应该成为业主一笔稳妥财产的基础。’”
奥克塔维亚念完后,埃伦姑妈在她教养许可的范围内,嗤了一下鼻子。
“这份介绍,”她带着城里人难以妥协的怀疑说,“并没有提到蜈蚣或印第安人。此外,你一向不喜欢吃羊肉。我看不出你从这片——这片沙漠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奥克塔维亚却若有所思。她的眼睛凝视着视野以外的地方。她张着嘴,脸上闪现着开拓者的兴奋狂热和冒险家的激动不安。她突然兴高采烈地合抱着手。
“问题自动解决了,姑妈。”她嚷道。“我决定去那个牧场。我决定靠它生活。我要培养对羊肉的爱好,甚至发掘蜈蚣的优点——当然是隔着相当距离。那正是我所需要的。那是我旧生活刚结束时到来的新生活。那不是绝路,而是解放。试想在那广阔的草原上纵马驰骋,让劲风拂动你的头发,接近大自然,重温那些生机盎然的青草和不知名的小野花的故事!该有多么美妙。我该打扮成头戴瓦杜式①帽子,手拿弯柄杖,不容恶狼祸害羔羊的牧羊姑娘呢,还是打扮成星期天报纸副刊上那种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典型西部牧场姑娘?我想后面这种打扮好。他们会把我的照片登出来,照片上还有我独自杀死的,挂在鞍头上的猞猁。‘从纽约上层社会到牧场’,他们一定会用这样的标题。他们一定还会刊登范德雷塞家的老宅和我举行婚礼的教堂的照片。他们可搞不到我本人的照片,不过可以请画家画。画像一定带有西部情调,很狂放,我自己也要成为狂放的牧羊女啦。”
①瓦杜(1684~1721):法国画家,以田园风景画著名。
“奥克塔维亚!”埃伦姑妈把她无法表达的不满全部压缩在这一声呼喊中。
“一句话也别说,姑妈。我决定去了。我要看那夜晚的天空象大碗那样盖在世界上,我要同星星再交朋友,从我稍微长大点儿以后,再也没有同它们聊天了。我真想去,这一切都叫我厌倦了。我不名一文倒也高兴。为了那个牧场,我可以祝福博普雷上校,原谅他的虚有其表。牧场生活的艰苦孤寂算得上什么呢!我——我是活该这样。除了那个可怜的希冀以外,我已是心如死灰了。我——哦,我但愿离开,把这一切忘怀——忘怀!”
奥克塔维亚突然一转身跪了下去,把她泛红的脸埋在姑妈的膝头,激动地抽噎起来。
埃伦姑妈弯下身,抚摩着她黄褐色的头发。
“我还不知道呢,”她柔和地说,“我还不知道有那件事。是谁呀,亲爱的?”
母家姓范德雷塞的奥克塔维亚博普雷夫人在诺帕尔下火车时,她一向从容安详的举止暂时有点儿逊色。这是一个新建的小镇,仿佛是用粗糙的木料和飘拂的篷布仓促搭起来的。聚集在车站附近的人,虽然并不令人讨厌地感情外露,但显然是习惯于并且随时准备应付突然事件的。
奥克塔维亚背对电报局,站在月台上。她想凭直觉在那群散乱的、大摇大摆的闲人中寻找树荫牧场的经理。班尼斯特先生事先吩咐他来车站接她。她以为那个穿蓝法兰绒衬衫,打白领带的上了年纪,一本正经的高个子肯定是经理。但是不对,他走过去了。当这位太太瞅着他时,他却按南方的规矩掉过目光。她想牧场经理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其实要找她不应该有什么困难。穿着最时髦的灰色旅行装的年轻女人在诺帕尔是不多的。
奥克塔维亚正这样揣摩着等候可能是经理的人时,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吃惊地看到特迪韦斯特莱克在月台上朝列车赶来——特迪韦斯特莱克,或者是一个穿着舍维呢衣服,着长统靴,戴着皮带箍帽子的极象特迪的皮肤晒得黧黑的人——西奥多韦斯特莱克原是业余马球运动员(几乎是锦标选手),全能的花花公子和不务正业的浪荡子;可是比一年前她最后一次看见他时,特迪显得豁达、稳重、果断、坚定。
他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奥克塔维亚,便转过身,象以往那样笔直朝她走来。当她在近处注意到他变得陌生时,不禁产生了一种近似敬畏的感觉;他那晒成红褐色的皮肤被淡黄色的胡髭和钢灰色的眼睛衬托得分外显著。然而他一开口,旧时的稚气的特迪又回来了。他们从小就认识了。
“哎,塔维亚!”他嚷道,困惑得有点儿前言不搭后语。“怎么——为什么——几时——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