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伦姑妈,”奥克塔维亚把她的黑色小山羊皮手套轻轻地扔向窗台上那只端庄的波斯猫,快活地说,“我成了叫化子啦。”
“你说得未免太过火了,亲爱的奥克塔维亚。”正在看报纸的埃伦姑妈抬起眼睛,温和地说。“假如你暂时需要一些买糖果的零钱,我的钱袋在写字桌的抽屉里,你不妨去取。”
奥克塔维亚博普雷脱掉帽子,坐在她姑妈椅子旁边的脚凳上,双手抱住膝头。她那苗条柔软的身体穿着时髦的丧服,从容优雅地适应着这种不舒服的姿势。她那青春焕发的面孔和一双充满活力的眼睛,竭力装出同当前局面相应的严肃神情。
“好姑妈,这不是糖果问题,而是咄咄逼人,情况不妙的赤贫,等着你的是廉价的现成服装,用汽油除污的旧手套,马虎的伙食和门口的传说中的饿狼。我刚从我的律师那里回来,姑妈,‘太太,行个好吧,我什么都没有。买些花好吗,夫人?买支花插在钮扣里吧,先生?帮帮一个可怜的寡妇,买些铅笔吧,老爷,五分钱三支。’我能行吗,姑妈,拿挣面包的本领来说,我以前的演讲课程没有完全白学吧?”
“正经一点,亲爱的,”埃伦姑妈说,让手里的报纸落在地上,“先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博普雷上校的产业——”
“博普雷上校的产业,”奥克塔维亚插嘴说,她一面说,一面用戏剧性的手势来加重语气,“是空中楼阁。博普雷上校的财力是——清风。博普雷上校的股票是——白水。博普雷上校的收入——全完啦。我这些话里没有我刚才听了一小时之久的法律术语,不过把它翻译成大实话就是这个意思。”
“奥克塔维亚!”埃伦姑妈这时才显得惊慌。“我简直不能相信。以前大家都认为他的财产有一百万呢。并且还是德佩斯特家介绍的!”
奥克塔维亚格格笑了起来,接着又变得相当严肃。
“死者没有遗留什么,姑妈——甚至连下半句都用不上。①亲爱的老上校——说到头,他只是虚有其表!我这方面却是公平交易——我全在这儿了,可不是吗?合同上开列的项目一应俱全:眼睛、手指、脚趾、青春、古老的家系、无可置疑的社会地位——我这儿没有搞非法投机。”奥克塔维亚拣起地上的报纸。“但是我不打算‘怨天尤人’——当你吃了亏,大骂命运的时候,人们是不是用这句话来形容你?”她平静地翻着报纸。“‘股票市场栏’——没有用了。‘社交活动栏’——无缘了。这一版才适合我的情况——应聘栏。作为范德雷塞家的成员,我当然不能说是‘求职’。使女、厨娘、推销员、速记员——”
①拉丁文成语有:“死者没有遗留什么,只留下好的。”
“亲爱的,”埃伦姑妈声音发颤地说,“请你别说那种话。即使你的经济情况真糟到那种地步,我还有三千——”
奥克塔维亚轻快地站起来,在那拘谨古板的小老太太柔弱的脸上伶俐地吻了一下。
“好姑妈,你的三千块钱只够你自己喝不掺柳叶的真正熙春茶,让那只波斯猫吃消毒奶油。我知道人们愿意帮助我,但是我宁肯象撒但那样沉沦,也不愿意象佩里①那样徘徊在边门口听音乐。我要自谋生活。没有别的办法。我成了一个——哦,哦,哦!我忘啦。沉船里捞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个畜栏——不,一个牧场,在什么地方来着——让我想想——在得克萨斯州;亲爱的老班尼斯特管它叫做一笔资产。他终究发现一些没有抵押掉的东西。他告诉我的时候是多么高兴!他硬要我从他办公室带回来的那些无聊的文件中,有一份牧场的情况介绍。我找找看。”
①佩里:爱尔兰浪漫主义诗人莫尔笔下的人物,她被逐出天堂后,带了忏悔之泪才得重列仙班。
奥克塔维亚把她的购物袋拿来,取出一个装满了打字文件的长信封。
“得克萨斯的牧场。”埃伦姑妈叹了一口气说。“依我看,它不象是资产,倒象是负债。那种地方只有蜈蚣、牧童和方丹戈舞。”
“‘树荫牧场,’”奥克塔维亚照一张深紫色的打字稿念道,“‘在圣安东尼奥东南一百一十英里,离最近的火车站,埃其纳铁路上的诺帕尔,有三十八英里。牧场包括七千六百八十英亩领有州政府地契的灌溉良好的土地;其余二十二块地,或一万四千零八十英亩,一部分是按年续租,另一部分是根据州土地二十年出售法案购置的。牧场上有八千头良种美利奴绵羊,以及必要的马匹、车辆和一般设备。牧场正宅是砖建筑,有六个房间,按照当地的气候要求布置得相当舒适。整个牧场围着一道坚固的铁丝网。
“‘目前的牧场经理似乎很称职可靠,以前由别人掌管时,牧场遭到忽视,经营不善,现在却迅速地转为有利的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