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拉德冒险讲英语之前,已经吐了一个英文词。泰奥多尔加亚尔听后脸上显出某种表情。佩拉德由此知道这名记者懂英语。杜瓦诺布尔夫人那时步履缓慢地走回住处去,边走边瞄睃那个黑白混血儿是否跟在她的身后。她住在路易大帝街一个还算不错的带出租家具的旅馆里,旅馆的女老板叫杰拉尔夫人。杜瓦诺布尔夫人兴旺发达的那一阵,曾经给过她恩惠。杰拉尔为感激她,让她住得较为体面。这位好心肠、正直而有德行,甚至十分虔诚的女老板把这位花娘当作上等女子。她过去见这个花娘一直在奢华中生活,现在把她视作一位失势的王后。她把自己的女儿也托付给这位风尘女子看管。比人们想象的更合乎情理的是,这个风尘女子带两个女孩上戏院看戏时,竟像一位母亲那样严肃认真,获得两位杰拉尔小姐的爱戴。这位正直庄重的旅馆女老板很像那些高尚的教士,他们认为那些处身于法律之外的女人仍然应该加以拯救,应该予以热爱。杜瓦诺布尔夫人尊敬这位正直的女老板,晚上与她聊天哀叹自己的不幸时,常常表示对她的仰慕。“你还很有姿色,你会有一个好的结局。”杰拉尔夫人常常这样对她说。
杜瓦诺布尔夫人其实也是相对地落难。她的那些极为奢华和漂亮的服饰,现在还保留着很多,在必要的场合,例如圣马丁门剧院演出《理查德阿尔林顿》的那种日子里,她仍然能够珠光宝气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位落难的女子外出吃饭或上戏院看戏的往返路上需要用车时,杰拉尔夫人还是经常慷慨地给她付车钱。
“嘿,亲爱的杰拉尔夫人,”她对这位正直的母亲说,“我相信,我的命运快要改变了……”
“哦,夫人,那太好了!不过,你要慎重点儿,要为将来着想……别再欠债了。那些来找你讨债的人,我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他们给打发走!……”
“哎,对这些狗呀,你不要担心,他们个个都从我身上赚了大钱。拿着,这是几张多艺剧院◎的戏票,给你女儿的,二楼上的一个好包厢。今晚如果有人来找我,而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让他上楼吧。我把我过去的贴身女仆阿黛尔叫来,让她在楼上等着。”
◎多艺剧院:一八○七年开设的一个演剧场,位于蒙马特街,上演一些粗俗、放荡的短剧或乡村小戏。
杜瓦诺布尔夫人没有姑姑,也没有母亲,只好求助于她的贴身女仆(也是一个“落难”人),让她到一个陌生人面前去扮演圣埃斯泰弗夫人的角色。征服这个陌生人就能使她恢复自己原来的地位。她这时出去跟泰奥多尔加亚尔一起吃晚饭。泰奥多尔加亚尔那天正好有个社交活动,也就是纳当打赌打输了请他吃一顿饭。人们在这种花天酒地的场合总是对客人这样说:“还有女人呢。”
佩拉德没有充分理由是不会全力以赴去揭穿这个谜的。另外,他也和科朗坦一样,受着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科朗坦无缘无故心甘情愿地投入了这场戏。
这期间,查理十世的政策已经最后转变。国王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所挑选的几位大臣,自己准备远征阿尔及尔,好将这一胜利当作被称为“路易十四政变”的通行证。国内不再有人搞阴谋,查理十世以为没有任何敌手了。在政治上也和在海上航行一样,有时出现风平浪静地假象。科朗坦此刻再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真正的猎人,为了不使自己闲着,“没有斑鸠,就打乌鸫”◎。多米蒂安没有基督徒可杀时,便打苍蝇◎。贡当松上次目睹艾丝苔被捕,他以暗探的敏锐感觉,对这一行动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正如人们所看到的,这个怪人甚至没有对德纽沁根男爵发表什么见解。
◎意为没有好的,只好退而求其次。
◎多米蒂安(五—一九六),八一至九六年为罗马皇帝。据说他掌权初期,一人无事,便打苍蝇。以后发展到杀人,以残酷著称。
“在银行家的爱情上进行敲诈,谁得到好处呢?”这是两个朋友互相提出的第一个问题。贡当松后来认出了亚细亚是这场戏中的人物,便指望通过她来了解谁是编剧。但是,亚细亚像一条鳗鱼从他手里滑掉了,藏身在巴黎的泥沼中好一段时间。当他重新见到她,知道她当了艾丝苔的厨娘时,他觉得无法理解与这个混血女人的合作。这两个侦探能手第一次碰上无法解答的难题,怀疑这是一起神秘事件。贡当松对泰布街那幢住宅连续进行三次大胆进攻,没有获得任何情况。只要艾丝苔住在那里,看门人似乎总怀着深深的恐惧,大概亚细亚威胁过他:如果他稍有不慎,亚细亚就要拿有毒的肉丸子毒死他的全家。艾丝苔离开这套房子的第二天,贡当松发现看门人变得较为开朗了。看门人很留恋这位小夫人,据他说,她因剩余的饭菜养活他。贡当松装扮成商业经纪人,为租这套房子去上门讨价还价。他听着看门人的诉苦,一边装出对他说的不以为然,在他每一句话后面都要用“这可能吗……?”来反问。
“当然了,先生,这位小夫人在这里住了五年,从来没有出过门。虽然她的行为无可指责,但是她的情夫妒忌心很重,证据就是他每次来这里,进出都采取最严密的谨慎措施。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