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好小伙子很敬重老人对上一代和同代人的浓厚兴趣,但觉得老人个人的特点和看法并不怎么有趣,在大学里听到的还是新近的和最新的故事。人都是这样,只要听过一次,就觉得不要再听了。他的思绪飞到了远方,听不见,几乎也看不见,正想毫不礼貌地冲出门,从高高的、已经腐朽的楼梯上跑下去。这时,突然从下边传来响亮的击掌声。
路齐多尔这时已克制住自己。老人把头探出窗外,下面传来十分熟悉的声音:“老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请您快从您的历史画廊里下来吧!停止您的斋戒吧!如果我们的朋友什么都知道了,那您就帮我安慰安慰他吧。我骑路齐多尔的马太不经心,马蹄铁掉了一个,我只好把它留在那边了。他会说什么呢?我这个人真蠢,尽干蠢事。”
“您上来吧!”老人说,然后转过身对室内的路齐多尔说:“喂,您想说点什么?”路齐多尔没有吭声,那个任性的少爷走了进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长时间,最后决定立刻派马夫去解决马的问题。两个年轻人告别老人,赶快往家里跑。被拉回来,路齐多尔并不是完全不愿意。事情总还是会有做的,至少在这高墙之内有他唯一倾心的对象。在绝望的境地,总是身不由己的,只要有人出主意,甚至强迫做点事情,都会感到轻松一些。尽管如此,路齐多尔回到房间后,还是有种奇特的感觉,好像一个人刚离开旅店房间,就车轴断裂,不得不返回似的。
快活的小少爷立即动手解背包,把里边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把便于携带的节日服装堆在一起;然后,他让路齐多尔穿上鞋袜,帮他梳理蓬乱不堪的褐色发卷,把他打扮得焕然一新。然后,他要他后退几步,从头到脚打量我们的朋友和在他帮助下完成的梳妆打扮,说:“小朋友,你简直像一个故意招惹漂亮女孩子的人,就是去会未婚妻也绰绰有余。再等一小会儿!你会看见,到时候,我也善于炫耀自己。我是从军官们那儿学来的,女孩子老是斜着眼睛瞧他们;我已经有了军官姿态,所以现在她们对我也要看个没完。还有一个女孩子说过,我对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你会看到,在人们观望、惊叹和注意力集中时,一般会突然出现一些奇特的神情,尽管它不持久,但为它消磨一点时间还是值得的。
“朋友,现在您就跟我来,帮我去体验一下这种生活!等您看见我一点一点地显出我的本色时,您就不会否认这个轻浮的孩子既有理智又有才干了。”
他拉着朋友穿过古老城堡里那又长又宽的甬道朝前走。
“我在那,”他说,“我在那最后边住过。不瞒您说,我宁可一个人孤单地呆着,因为跟别人相处实在太难。”
他们经过文书室时,一个仆人立即走出来,给他们送来一套祖先留下的又大又黑,完好无损的文具,纸张也没有忘记。
“我知道,他们又要在纸上乱涂什么了,”小少爷说,“到那边去吧,把钥匙给我!您到里边瞧瞧,路齐多尔!我去穿衣服,这儿会使您很开心的。一个法律顾问是不会像马厩的常客那样讨厌这种地方的。”他随手把路齐多尔推进了审判厅。
年轻人马上觉得到了一个自己十分熟悉的惬意的环境里。他回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他怀着强烈的事业心,坐在这样的桌子旁边练习听和写。不难看出,这原来是为改变宗教信仰的人修建的、供奉特密斯女神的、古老而庄严的家庭礼拜堂。在文件柜里,他发现了他熟知的文件和备忘录。以前他在京都曾管过这类事情。偶然打开一个档案柜,一份他亲自誊写的通告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所起草的通告则保存在另一个档案柜里。写满字的纸张、公章和首席法官的签字,所有这一切都使他回忆起他那孜孜不倦钻研法律的青年时代。他环顾四周,发现那把当初决定供他使用的行政长官的坐椅。他想到,现在他竟敢蔑视这个美好位置,不怕得罪值得尊敬的人,他心里真是加倍痛苦,而璐琴德的形象也仿佛离他更远了。
他很想到户外去,但发觉被禁闭了。那位奇特的朋友,不知是轻率,还是想开玩笑,竟把他反锁在屋里。好在我们的朋友被痛苦拘禁的时间不长,那位朋友又回来了,请他原谅,甚至以罕见的装束逗得他笑个不停。他的服装颜色和式样都很别致,透露着自然美。我们喜欢这种美,就像我们看到文身的印度人不得不报之掌声一样。“今天,”他大声说,“要把我们往日的枯燥烦闷一扫而光,来了好些朋友,都是些好朋友,活泼的朋友,有漂亮的姑娘,也有令人喜爱的淘气的女孩子,另外就是我的父亲,您说希奇不希奇,还有您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