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顺理成章地向前发展着,终于达到了这样的地步,路齐多尔担任下属官职干得很出色,政绩卓著,现在如愿以偿,获得一个高级职位,介乎大学教授与行政长官之间。
父亲与儿子谈起了尤丽娅,从前只是给儿子一些暗示,现在肯定地说他就是他的未婚妻和未来的夫人,父亲不让儿子有半点怀疑,也不要讲条件,说能得到这样一个活宝贝儿,就是幸福。在父亲的想象中,她早已是自己的儿媳,她不时到家里来,欣赏地图、鸟瞰图和城市景观图。儿子记得那是一个大家都喜爱的活泼的女孩子,小时候既调皮又友好,总是给他带来快乐。现在路齐多尔要骑马前往行政长官官邸,仔细看看那个长大成人的美人,住上几个星期,以便了解和熟悉整个家庭。如果两个青年人的心愿能够了却,情投意合,就让人给父亲捎个信,他会立刻前来给他们举行隆重的订婚仪式,永结良缘。
路齐多尔受到格外亲切友好的接待。主人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他进去换了换衣服,就出来拜见主人。在他们中间,除见到我们熟悉的家庭成员外,他还结识了长官家半成年的小儿子。这少年虽然娇生惯养,但是直率、聪明、和善,还很幽默,与全家相处得不赖。家里还有一位年事虽高但健康快活的老人,安详,温和,聪明,风烛残年仍乐于助人。紧随路齐多尔之后,来了个生人,不年轻了。他仪表堂堂,自命不凡,阅历丰富,了解天南地北,因而总是谈笑风生。他们都管叫他安东尼。
尤丽娅对她的未婚夫周到,但很有礼貌;璐琴德则尽力使客人喜欢全家,而尤丽娅只盼客人喜欢自己。白天,大家都过得非常愉快,唯独路齐多尔闷闷不乐:他一向沉默寡言,为了不致显得过分沉默,他不得不偶尔提些问题,但并没有突出某个人。
他的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起来,从第一眼开始,他对尤丽娅的印象就是既不喜欢也无反感,但感到有点疏远。璐琴德反而引起他的注意,当她张开她那对充实、纯洁、安详的眼睛望着他时,他的心就突突地跳。
头天晚上,他就这样闷闷不乐地走回卧室,一口气说出了故事开头的那段独白。但是,为了说明这段独白,说明这些言词所表达的激情与我们所熟悉的人的性格多么相符,还必须作些简单交代。
路齐多尔是个感情深沉的人,思路往往与一般人的有所不同。因此,谈话和说笑时,总是显得很呆笨;他对此有所察觉,只要话题不涉及他曾钻研过、正用于工作的学科,他总是默不作声。加之,他先后在中学和大学读书时,受过同学欺骗,他因向他们倾吐衷肠而遭到过不幸。因此,在他看来,任何谈心都是可疑的;猜疑反过来又妨碍谈心。他早已习惯于对父亲唯唯诺诺,只有在独处时,才把全部心里话倾诉在独白之中。
第二天早上,他振作精神,但当尤丽娅更加愉快活泼,更加无拘无束地迎面走来时,他还是差一点失去自制力。她接二连三问他作过哪些水陆旅行,在大学时代怎样背着背包遍游瑞士全境,甚至翻越阿尔卑斯山。她还想多知道一些南方大湖里那座美丽小岛的情况;而在归途中,肯定经过莱茵河源头和荒无人烟的地带,沿江而下,最后自然来到美因茨与科不伦茨之间那片气象万千的地区,而莱茵河水则通过最后障碍,荣耀地流向广阔的世界,注入浩瀚的大海。
路齐多尔感到很轻松,便兴致勃勃,娓娓动听地讲述起来,尤丽娅听了拍案叫绝:要是两个人在一起看到这一切该多么好!这话使路齐多尔又吃了一惊,他感到这话简直是暗示他们俩未来要过共同漫游的生活。
他很快就从故事讲述人的义务中解脱出来,那个称为安东尼的陌生人很快接上了嘴,大谈起千姿百态的山泉、悬崖、时而受阻时而直泻的江河,马上又到了热那亚观光,从那里走不多远,便到了里窝那,这样就毫不费力地看到了这个国家最有意思的景致;当然,不见那不勒斯是不会死心的。剩下的还有君士坦丁堡,那也不应错过。安东尼对遥远世界的描述,使听众无不心驰神往,尽管他在讲述时并不怎么热情洋溢。尤丽娅激动得不得了,还不满足。她觉得还有兴趣去一趟亚历山大、开罗,特别是金字塔。关于金字塔,她已经从她意想中的公公的讲课中获得了相当充足的知识。
第二天晚上,路齐多尔(刚拉上门,灯还没放下)就大声说:“你要头脑清醒!这是严肃的事情。你学习过,也懂得怎样对待严肃事情。既然你不能像法学家那样行动,那你研究的法学又有什么用呢?你要把自己看成全权代表,忘掉你自己,就像为别人办事一样!事情真是复杂得很!那个陌生人明明是为璐琴德而来的,她向他表示的神情,是最美好、最高尚、社交和家庭式的;而那个小傻瓜只要能周游世界,跟谁去都行,傻得不能再傻了。另外,她还是一个小滑头,她对各个城市各个国家都很感兴趣,那只不过是故弄玄虚,逼得我们不得不沉默。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看得那么错综复杂呢?难道行政长官本人不是最理智、最明达、最可亲的调停人吗?你要把你的感觉和想法告诉他,他不一定有同感,但可以一同思考。他可以与父亲商量。一个是他女儿,另一个就不是吗?璐琴德凭什么要归这个安东赖泽尔所有?要知道,她生在这个家庭,本身就是为了追求幸福和创造幸福。让那个好动的水银珠紧贴着永远流动的犹太人吧,她才是他最匹配的伴侣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