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堆死人中可以认出一张惨白的脸,披散着的头发,一只打穿了的手,一个半裸着的女人的胸脯,这是爱潘妮。
沙威侧目望望这具女尸,分外安详地小声说:“我好象认识这个女孩子。”
他又转向冉阿让。
冉阿让臂下夹着枪,盯住沙威,这目光的意思是:“沙威,是我。”
沙威回答:
“你报复吧。”
冉阿让从口袋中取出一把刀并打开来。
“一把匕首!”沙威喊了一声,“你做得对,这对你更合适。”
冉阿让把捆住沙威脖子的绳子割断,又割断他手腕上的绳子,再弯腰割断他脚上的绳子,然后站起来说:
“您自由了。”
沙威是不容易吃惊的。这时,虽然他善于控制自己,也不免受到震动,因而目瞪口呆。
冉阿让又说:
“我想我出不了这里。如果我幸能脱身,我住在武人街七号。用的名字是割风。”
沙威象老虎似的皱了皱眉,嘴的一角微微张开,在牙缝中嘟囔着:
“你得提防着。”
“走吧。”冉阿让说。
“你刚才说的是割风,武人街?”
“七号。”
沙威小声重复一遍:“七号。”
他重新扣好他的大衣,使两肩间笔挺,恢复军人的姿态,向后转,双臂交叉,一只手托住腮,朝麻厂街走去。冉阿让目送着他。走了几步,沙威又折回来,向冉阿让喊道:
“您真使我厌烦,还不如杀了我。”
沙威自己也没有留意,他已不用“你”对冉阿让说话了。
“您走吧。”冉阿让说。
沙威缓步离去,片刻后,他在布道修士街的街角拐了弯。
当沙威已看不见了,冉阿让向天空开了一枪。
他回到街垒里来,说:
“干掉了。”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马吕斯忙于外面的事,顾不上注意内部,在这之前还没有仔细瞧捆在地下室后部黑暗中的密探。
当他在日光下看见他跨过街垒去死时,这才认了出来。一个回忆突然在他脑中闪过。他记起了蓬图瓦兹街的侦察员,这人曾给过他两支手枪,就是wom他马吕斯目前正在街垒中使用的,他非但想起了他的相貌,而且还记得他的名字。
这个回忆象他的其他思想一样是模糊不清的,他不能肯定,因而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他不就是那个对我说过叫沙威的警务侦察员吗?”
可能还来得及由他出面说一下情?但首先要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个沙威。
“安灼拉!”
“什么?”
“那人叫什么名字?”
“哪个人?”
“那个警察。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当然知道。他对我们说了。”
“叫什么?”
“沙威。”
马吕斯竖起了身子。
这时听见一声枪响。
冉阿让回来喊着:“干掉了。”
马吕斯心里忧郁地打了一个寒战。
二十 死者有理,活人无过
街垒的垂死挣扎即将开始。
一切都使这至高无上的最后一刹那有着悲剧性的庄严:空中那千万种神秘的爆破声,在看不见的街道上行动着的武装的密集队伍的声息,骑兵队断断续续的奔驰声,前进的炮兵部队发出的沉重的震动声,齐射的枪声和大炮声在迷宫般的巴黎上空回旋,战争的金黄色烟云在屋顶上冒起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有点骇人的怪叫声从远处传来,到处是可怕的火光,圣美里的警钟此刻已成呜咽声,温和的季节,阳光和浮云点缀着的灿烂的青天,绚丽的时光以及令人恐怖的死气沉沉的房屋。
因为从昨晚开始,这两排麻厂街的房屋已变成两堵墙,两堵不让人接近的墙,门窗紧闭,百叶窗也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