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鹅还没有游到蛋糕那儿。
“回去吧,”父亲说,“他们在进攻杜伊勒里宫。”他抓住儿子的手,又说:
“从杜伊勒里宫到卢森堡,只有王位到爵位的距离,这不算远。枪声将如骤雨。”
他望望乌云。
“可能雨也要下了,天也加了进来,王朝的旁支①完了。快回家吧!”
①指路易-菲力浦。
“我要看天鹅吃蛋糕。”孩子说。
父亲回答:
“这太冒失了。”
于是他把小有产者带走了。
孩子舍不得天鹅,不住地向大池回头望,直到梅花形排列的树木在拐角处遮住了他的视线为止。
与天鹅同时,这时两个小流浪者也走近了蛋糕。糕点浮在水面上,小的那个眼睁睁地望着,另一个望着走开的有产者。
父亲和儿子走上了蜿蜒的小路,这条路通往夫人街那边树丛密集的宽大的梯级那里。
当不再看到他们时,大孩子立刻趴在水池的圆边上,左手抓住边缘,俯在水上,几乎要掉下去,他用另一只手伸出棍子挨近蛋糕。天鹅看见对手,动作就加快了,它们的前胸迅速移动,产生了对小渔夫有利的效果,水在天鹅前面向后流,一圈荡漾着的波纹把糕点推向孩子的棍棒。天鹅刚游到,棍子也正好碰到蛋糕。孩子用一个快速动作来拨蛋糕,他吓走了天鹅,抓住蛋糕后就站起来。蛋糕浸湿了,但他们又饥又渴。大孩子把糕一分为二,一大一小,自己拿小的,把大的那一半给了弟弟,并对他说:
“拿去填肚子吧。”
十七 “死去的父亲等待将死的孩子”①
①为拉丁文mortuus pater filium mo-riturum expectat。
马吕斯冲出街垒。公白飞跟着他。但太迟了。伽弗洛什已经死去。公白飞捧回了那篮子弹,马吕斯抱回了孩子。
唉!他心中想,那个父亲为他父亲所做的,他要在儿子身上报答,可是德纳第救回了他活的父亲,他呢,他抱回来的是死孩子。
当马吕斯抱着伽弗洛什走进棱堡时,他象那孩子一样,脸上也是鲜血淋淋。
他正弯腰抱伽弗洛什时,一颗子弹擦伤了他的头盖骨,他并没有觉察到。
公白飞解下他的领带包扎马吕斯的额头。
大家把伽弗洛什放在停放马白夫的那张桌子上,并用一块黑纱盖住两个身子,一老一少刚够用。
公白飞把他取回的篮子里的子弹发给大家。
这样每人得到了十五发。
冉阿让仍待在老地方,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界石上。当公白飞递给他十五发子弹时,他摇摇头。
“这儿有个少见的古怪人,”公白飞低声对安灼拉说,“他居然在街垒中不作战。”
“这并不妨碍他保卫街垒。”安灼拉说。
“有一些奇怪的英雄。”公白飞回答。
古费拉克听见后,添了一句:
“他跟马白夫老爹不是一类的。”
有件事值得指出,向街垒射来的火力对内部影响很小。没有经历过这种旋风式战斗的人,不能理解在这种紧张气氛中,还能有宁静的时刻。人们走来走去,随意聊天,开着玩笑,松松散散。有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听见一个战士在霰弹声中向他说:“我们好象是单身汉在进午餐。”麻厂街的棱堡,我们再重复一遍,内部看起来的确很镇定。一切演变和各个阶段都已经完成或即将结束,处境已从危急转为可怕,从可怕大概要演变成绝望。随着处境逐渐变得惨淡,英雄们的光芒把街垒映得越来越红。安灼拉严肃地坐镇街垒,他的姿势正如一个年轻的斯巴达人,他立誓要把光秃秃的剑奉献给忧郁的天才埃比陀达斯。
公白飞腰间围着围腰,在包扎伤员,博须埃和弗以伊用伽弗洛什从排长尸体上取来的火药罐里的火药在做子弹。博须埃对弗以伊说:“我们不久就要坐上公共马车到另一个星球去了。”古费拉克象一个少女在仔细整理她的针线盒一样,在几块他拾来放在安灼拉旁边的铺路石上安放排列一整套军械:他的剑杖、他的枪、两支马枪和一支手枪。冉阿让默不作声,望着他对面的墙。一个工人用细绳把于什鲁大妈的大草帽拴在头上,他说:“免得中暑。”艾克斯苦古尔德地方的年轻人愉快地在闲谈,好象急着要最后一次说说家乡的土话似的。若李把于什鲁寡妇的镜子从钩子上取下来察看自己的舌头。几个战士在抽屉中找到了一些几乎发霉的面包皮,贪婪地吃着。马吕斯在发愁,他的父亲会对他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