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一开始,父亲就牺牲了。母亲、弟弟、妹妹,我跟你说过,都死在了德国人的枪口下。”
丽达用树叶抽打着热妮亚的脊背,目光迟滞的热妮亚继续回忆着:“父亲母亲没了,弟弟妹妹没了,家没了,我只有一个去处,去找近卫军第四师。第四师在经过顽强的抵抗,最后被德军包围在基辅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代理师长的是他……”
雨后泥泞的土路。
疲惫不堪的热妮亚不断跌倒在泥水中,浑身上下滚满了黄泥巴。她坐在泥里,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她真想张开嘴大哭一场,空中升起的信号弹让她抑制了绝望的哭声。
眼泪悄无声息地淌过了脸庞。倔强的热妮亚没有坐以待毙,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捡了一根树杈拄着,艰难地继续前行。
铁丝网。德国巡逻兵的大皮靴。凶狠的军犬。热妮亚藏在隐蔽处,恐惧地等候着活下来的时机。
照明弹飞入空中,将夜晚的田野照得如白昼般雪亮。当光亮暗淡下去的时候,热妮亚拼尽全部力气爬过铁丝网,消失在黑暗中。她找到了红军的指挥所。当她看见头上缠着绷带的苏斯洛夫时,身子一软,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丽达停下了抽打,专注地听着热妮亚的回忆。
“我到了师部的那天,他们当晚要突围——”
简陋的指挥所里,热妮亚从黑暗中挣扎着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睛,周围都是熟悉的面孔。苏斯洛夫就坐在她的旁边。
“我,没地方可去了。”热妮亚慢慢地说。
苏斯洛夫点点头:“这就是你的家,近卫军第四师将用鲜血和生命保护你。”
热妮亚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眼泪一颗又一颗滚落下来,在滚烫的面颊上滑出一道清凉。
“我们今天晚上突围,这两个人不管是背着你抬着你,一定会把你带出去。”
“不,我是战士,我要自己走出去。”热妮亚倔强地说。
苏斯洛夫摸着热妮亚的额头:“你还在发烧。”热妮亚垂下眼睛,把苏斯洛夫的手轻轻挪开。
突围的晚上,苏斯洛夫手握冲锋枪,走在散兵线的最前面,沉着地向前搜索。热妮亚也握着一枝步枪,戴着钢盔紧随其后。上校不时地回过头,留意虚弱的热妮亚。
散兵线走出了茂密的森林后,步伐开始加快。突然,苏斯洛夫把冲锋枪举过头顶:“同志们,前进!”整个散兵线迅速地向前移动,热妮亚紧跟在苏斯洛夫后面拼命奔跑。
枪声,爆炸声,痛苦惨叫声,血液冲向耳膜的流淌声,响成一片。不断有人倒了下去,热妮亚惊惧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战士,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苏斯洛夫一把架住热妮亚,向前奔去。德军密集的枪弹织成了一张火网,阻挡着苏军的步伐。
一枚炮弹尖啸着落向苏军散兵线,苏斯洛夫奋不顾身地向热妮亚身上扑去。爆炸气浪掀起的泥水,重重地摔打在苏斯洛夫身上。
热妮亚惊恐的面孔从苏斯洛夫身子底下露出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苏斯洛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缕鲜血从袖管里淌了下来,但他扔对士兵们大声喊着:“不要停下来,往前冲!”
几个苏军士兵冲过来,架住苏斯洛夫和热妮亚,继续向前突围。
他们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疲惫不堪的队伍行进在泥泞的公路上,苏斯洛夫躺在担架上,昏迷不醒。热妮亚紧紧跟在担架旁边,偷偷地擦着眼泪。
担架颠簸了一下,苏斯洛夫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看见了流泪的热妮亚,用目光把她召唤到身边。他虚弱地微笑着,安慰热妮亚说:“我不会死掉的,我一死,谁来照顾小热妮亚?”
热妮亚一边点头一边擦着泪水。
“你看,我们冲出来了,第四师的军旗还在——我要看看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