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呼声充满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柏林,莫斯科,巴黎,伦敦,华盛顿……
战争终于结束了。
战后的俄罗斯土地上一片废墟。
然而幸存下来的人们没有停下来哀悼,他们从失去亲人和家园的痛苦中走出来,用百倍的热情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忙碌之中。推土机把废墟推倒,压路机压过坑坑洼洼的公路,年轻人一队队扛着工具,唱着欢快的歌子向需要他们的地方走去。
瓦斯科夫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打满了遭受摧残伤害的烙印,然而俄罗斯人民却让它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用欢声笑语点缀那些破败的街道。只要有生命的迹象,就有欣欣向荣的可能。这就是繁衍的力量。
几经周折,瓦斯科夫终于找到了她母亲的家。他穿着整齐的军装,仍然留着那翘上去的山羊胡子,与几年前的样子没有大的改变,只是看上去更苍老了。在他的胸前又多挂上了几枚勋章,但从军衔上来看,他仍旧是个准尉。
瓦斯科夫踏着废墟,向一处低矮的房屋走去。
门前,阿利克正坐在地上留心着每一个从门口过路的行人。他应该有五六岁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瘦小。他总是眯缝着眼睛,盯着别人死死地看,像是要从中研究出点什么门道。在这个时候,他的神情便流露出与外貌不相符的若有所思。他的手里宝贝似的攥着一只铜制的钥匙,细绳把它拴在阿利克的脖子上。
阿利克眼瞅着瓦斯科夫一路走来,停在他面前,脸上没有显出丝毫惊惶失措的神色。他平静地打量着这名上了年岁的军人,目光在他胸前的勋章上逗留了好大一会儿。
瓦斯科夫蹲在了阿利克的对面,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阿利克漠然的早熟让他一阵心酸。
“跟我走吧?”瓦斯科夫开口说。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准尉呀。”
“准尉?准尉是干什么的?”
“准尉是打仗的。”
“我不去。”
“我认识这个钥匙。”
“我妈妈的,她叫穆施达可娃。奥夏宁娜。你认识她吗?”
“丽达。”
“对,丽达。”
“你外婆呢?”
“死了。”阿利克的眼睛里溢出透明的液体。他开始抽泣,脏兮兮的小手在脸上抹来抹去,留下一道道淡灰色的痕迹。
瓦斯科夫一把抱起伤心的阿利克,替他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肃穆地转身朝街上走去。要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军人,像他父亲和母亲那样优秀。瓦斯科夫心里想着,阿利克从小就要学会步兵操典,按照正确的要领练习正步走。这是检验一个军人是否合格的起码标准。丽达一定很高兴看到这一切。
是的,她一定会高兴的。
高八十二米的祖国母亲雕像屹立在玛玛耶夫高地上,她高举的利剑直欲刺破天际。
伏尔加河蜿蜒流长,一泻千里。它滚淌的波浪就像心脏跳动的声音,每时每刻都回响在高地上,咚,咚,咚,沉重而富有节奏,仿佛是来自天庭的一种声音,把人们带到了庄严而肃穆的无名烈士墓。
瓦斯科夫坐在汽车内,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
岁月催人老。现在的瓦斯科夫是真的老了,可再也没有人用亲热嘲讽的口气喊他准尉大叔了。瓦斯科夫有了一头霜染的白发,山羊胡也白了,却依然神气地向上翘着。让瓦斯科夫十足像个趾高气昂的倔老头。
他一身西装革履,胸前挂满了勋章。这让见过的人都忍不住好奇他的故事,猜测勋章的背后有着怎样惊心动魄的传奇。然而瓦斯科夫很少提及往事,并且从不向人炫耀自己的英勇。他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着自己的荣誉。
汽车行驶在伏尔加格勒大街上。这里的名字原来是斯大林格勒大街,继续往前,就能路过一直保留下来的战争废墟。陈列在露天中的火炮、坦克在路边一掠而过,却足以让瓦斯科夫感觉到那熟悉的岁月悄然降临,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掌拂落了记忆上的尘埃,重新露出业已发黄的影像,171会让站,仓库,那些长眠在地下的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