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们沮丧地走在前面,德国指挥官不时偷偷回头看一眼瓦斯科夫的脸色。他的心惊胆战并没有过去,他知道,这个俄国士兵有可能随时会枪毙他们。愤怒可以让一个人彻底疯狂。
瓦斯科夫已经快不知道自己的脚是如何迈动的了,他感到全身火烧火燎的疼,疼得他迷迷糊糊。还有渴,似乎整个身体都需要拼命地喝水。他竭力保持着清醒,用凶狠的目光盯视着俘虏。
俘虏排成一行,涉过小河。就快走出森林了。瓦斯科夫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但又马上睁开,盯着俘虏的背影。他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真的支撑不住了,在倒下之前他一定要开枪。不能让一个德国杂种活着跑出森林。
瓦斯科夫押着俘虏,走过里莎牺牲的地方,他不由地拉动了枪栓。听到枪栓的声音,俘虏们立刻警觉地站了下来,回过头,惊恐地看着瓦斯科夫。准尉已经像个醉鬼一样东倒西歪了,但他还保持着清醒。不是现在,时机未到。瓦斯科夫看了一眼俘虏,又拉动枪栓,关上了保险。
俘虏们放下心来,回过头,继续慢慢向前走去。
沉寂的森林里,只有沉重的步伐响着。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瓦斯科夫看着前面俘虏的背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赶紧晃晃头,背影又变得清晰起来。他回头远远地望着姑娘们牺牲的地方,默默地唠叨着:“我的丽达、热妮亚、里莎、索妮娅、嘉尔卡,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我活下来了。咱们再见的日子又远了。仗,还没打完,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的准尉来不及哼上一声,也就躺下了。我不后悔,我也不害怕,找你们去做伴。现在想起来,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瓦斯科夫回头看了一眼跌跌撞撞走着的俘虏,又回身面向森林,默默地唠叨着:“再见了,等以后再回来看你们。丽达交待的事我一定办好,你们相信我……”
他回过头,疲惫的脸上挂着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
瓦斯科夫押着俘虏终于走上了大路。
这是最后的路程了。瓦斯科夫感到自己燃烧起来了,他身体摇晃着,俘虏的背影变得更加模糊,他一次又一次晃脑袋。但不管如何,背影还是模糊的,周围的一切也是模糊的……
突然,从四周的森林中,山丘上,河畔冒出无数的红军战士。他们呼喊着向瓦斯科夫涌来。是少校和基里亚诺娃带着大部队正在森林里搜寻他们的踪迹。然而瓦斯科夫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他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走过了俘虏身旁,一直走向村口。
玛丽娅踉跄着向瓦斯科夫跑来,身后,是女兵们和乡亲们,安德烈也拄着双拐艰难地迎向瓦斯科夫。
四面八方都是红军战士,善良的俄罗斯人民。然而这一切落在瓦斯科夫的眼里,都是一些晃动的影子。他分辨不出眼前的是谁,只知道一味地晃动着身体朝前走着,走着。
他从玛丽娅身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玛丽娅捂住脸伤心地哭泣起来。
他从安德烈身边走过,安德烈向瓦斯科夫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他从女兵们、从乡亲们身边走过,恍若出入无人之境。
他仍然跌跌撞撞向前走去,一直走向空无人迹的村庄。
瓦斯科夫终于明白他已经回来了。他想站住,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重重地跌在地上,昏死过去。
红军向德国发起了总进攻。
“喀秋莎”万弹齐发,射向了柏林。红军战士冲进国会大厦,将高高飘扬的旗帜插在国会大厦顶上。
1945年5月9日,柏林,卡尔斯霍尔斯特,在德国军事工程学校的一幢两层楼房里,在苏军最高统帅部和盟军最高统帅部代表的面前,德军元帅凯特尔签署了投降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