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个价吧?”沃克打断道。他明白,他这会儿已经失去了通常彬彬有礼的风度。但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早饭后他还什么都没吃过呢——如果再做不成这笔生意,那他剩下的钱连午饭都没得吃了。
特克-特克-特克,又来了。“143块。”它终于报了价。
沃克只觉得血往上涌。他指望着卖了这个录音机,至少可以再维持一个星期,要知道,他的旅馆费一晚上就得27块钱,而且那旅馆也不值这个价,条件太差劲了。可是他已经磨了几乎一天的嘴皮子,想挣回一点现钱,这还是第一次谈到具体价格上来。
“70怎么样?”
外星人那不断微微颤动着的腮帮子肉,突然停下不动了。沃克知道他出的这个价惹恼了他,他的心直往下沉,只是脸上的笑容还照样摆在那里。
“70这个数太不合适了,对于您这样尊贵的客人,出70,简直是对您的侮辱嘛。”
外星人的这种数字概念真让人搞不懂!沃克赶快说些致歉的话。
“我出73,”店主继续说下去,“这个价格最合适了,尊贵的客人对此还有什么异议吗?”
沃克忙着说些不好意思之类的话,几乎没弄明白对方的还价是什么意思。但是凭着推销员的直觉——他的父亲和祖父遗传给他的DNA片段——他知道此时应该不失时机地表示一下,于是他学着外星人的样子嘶嘶地说出“在下接受您慷慨的出价”之类的话,他不想这事再出现什么波折了。
过了一个小时,店主才将钱数好——软软的褐色块状物,就像兔子屎一样的东西,每一块的形状大小都一模一样——塞入沃克的手里,他的录音机越过这堆钱的上方递了过去。店主嗅闻着那堆钱的气味,对他说,3个17块,2个9块,还有一个4块,加起来一共就是73块钱,他们按说好的价格成交了。沃克将钱分装在几个口袋里,以免一不小心,又像上次那样将一个星期的薪水当做小费一下全给了脚夫了。他得靠这乔卡斯蒂牌的录音机才能活下去,这让他很恼火。他宁愿使用这里外星人的一些技术,而不喜欢用自己的鼻子去闻外星人用信息素“写”下的东西,那气味太辛辣了。
沃克从店堂挤压式的大门挤出去,走到燥热喧闹的街道上,街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暮晚的阳光投下一道道尘土飞扬的橙色光柱,懒洋洋地照射在那些匆匆来去的外星人的甲壳上。它们中有做小生意的,有当官的,有个子高大魁梧的体力劳动者和士兵。除了一些笨重粗陋的运输车外,没有小汽车,也没有自控飞机……只有摩接踵的外星人行走时发出的瑟瑟声,它们那种嘶嘶做声的刺耳语言不绝于耳,它们长有硬刺的肢体互相摩擦着,或者碰在圆圆的葫芦形墙体上,发出尖锐的刮擦声。这里那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外星人挤成一堆儿在说话,挡着别人的去路,而别人干脆就从它们身上爬过去。这些外星人简直没有一点个人空间的概念。
有一次,一群外星少年蜂拥着从他身上爬过去——它们那节状的腿,壳质的身体,还有那像发臭的沼泽地积水般难闻的气味,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像是一场噩梦。他的公文包被那一阵乱挤给碰掉了,他不得不在它们的践踏之下挣扎着去抢那个公文包。想起来他就不寒而栗——那个公文包里不仅放着他一些最重要的文件,而且公文包还是他的祖父留下的,他大学毕业时,父亲将它传给了他。
他用手紧拽着夹克衫领口处,将公文包紧紧夹在腋窝下,用肩膀左冲右突才从这群少年中挤了出来。
沃克坐在会客室里,这里的希望可能会大一些——说实在的,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了——这是一家建筑材料厂,厂名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琥珀石”。经过五天的太空旅行,在这个到处都是外星虫豸的梦魇般的城市里呆了八个星期,研究了与五种不同种族外星人接触所需要了解的多达15亿兆字节的数据资料,经过所有这些努力后,他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等待那个令人讨厌的发出难闻气味的客户,而且只是一个潜在的客户……目前还没有签到任何合同。但是沃克每隔两个星期都要来这里呆上几天,与这个客户见面,他觉得自己有把握争取到一笔大生意,他要做的就是常来这里探听消息。
从那个巴掌大的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转成了夕阳红,“琥珀石”的主人终于从里面办公室里露面了。
“啊,人类!您大驾光临,鄙人深感荣幸。”这些外星人不会发他名字“沃克”的音,即使是在发“人类”这个词的时候也带些赫嘶嘶赫普克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