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磁带中的数据,机器人领航员调整着导航潜望镜的棱镜,织女星、心宿二、轩辕十四这三颗星要重叠到一起,才能保证飞行方向正确。彭伯顿留神地看着——飞行角度误差一分最终将导致偏离目的地二百英里。
三颗星终于重叠到一起了,他停下飞轮,锁定陀螺仪。然后,他又用肉眼直接观察每颗星的位置,已进一步确保方向正确。这和船长在海上航行使用六分仪定位船只相似,只是他的仪器精度更高。这些观测并不能告知温斯坦计算出的轨道是否正确——他必须把数据当成他的福音书——但他确定领航员和磁带都在正常运行。一切确认无疑,他收回了缆绳。
还有七分钟——彭伯顿打开开关,机械领航员开始准备在设定的时间点火。他等待着,把手放在按钮上,一旦机器人操作失败,就要马上转换为人工操作,那种无法摆脱的、熟悉的兴奋感在他心里翻腾。
即使肾上腺素升高让他感觉到时间变得漫长,耳朵也嗡嗡直响,他脑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菲莉斯。
他承认她的一个说法是有道理的——宇航员不该结婚。倒不是因为如果他某次着陆失败,她就会挨饿,而是因为女孩子需要的不是保险赔偿,而是丈夫——离点火只有六分钟了。
如果自己能飞定期航班,她就可以住在太空终点站了。
这也不好——在太空终点站,无所事事的女人很容易变坏。当然,菲莉斯绝不会变成荡妇,也不会变成酒鬼,她只会疯掉。
还有五分多钟——连他自己都不喜欢太空终点站,也不喜欢太空!“浪漫的星际旅行”——报纸上写得那么诱人,但对自己而言,那只是:一份工作。单调乏味。没有任何风景。有的只是突发事件和无聊的等待。也没有家庭生活。
为什么不能找份安稳的工作,晚上可以按时回家呢?
他知道原因是什么!自己是个太空司机,现在换工作已经太迟了!
对于一个习惯了挣大钱的三十岁的已婚男人来说,还有机会找个更好的职业吗?(还有四分钟了。)做买直升机的生意,从中提成看上去不错,但自己能行吗?
也许可以买块田地——但实际一点,伙计!你对庄稼的了解并不比母牛对立方根的了解多。自己当初接受飞船驾驶训练的时候就走上了这条道路,如果那时挤进了电子部门,或者得到了GI奖学金,一切都会不同,但现在为时已晚。服役期一结束,自己就进入哈里曼月球开发公司运送矿石。这让一切希望都破灭了。
“怎么样,伙计?”凯利紧张地问。
“还剩两分零几秒。”他妈的——凯利应该清楚,起飞倒计时期间不能和飞行员谈话。
他最后看了一眼潜望镜。心宿二好像有点儿偏了,他松开陀螺仪,倾斜并旋转飞轮,片刻工夫后,猛地停下飞轮。那三颗星又重叠到一起了。他无法解释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那是艺术化的精湛技巧,也是准确的杂耍动作,这些是从教科书和老师的课堂上学不到的。
二十秒。随着代表秒数的光点在计时仪上滴落,他的神经紧绷着,随时准备进行手动点火,如果形势严峻,他甚至必须决定是否切断电源,放弃航行。谨慎过度会使劳埃德公司取消他的保证金;而决定过于莽撞,他就可能被吊销执照,甚至丢掉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
但此刻,他没有考虑保险和执照——甚至性命的问题,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在感觉,感觉这艘飞船,神经末梢似乎触及到飞船的每个部件。五秒钟……安全连接断开。四……三……二……一……
一听到飞船传来轰鸣声,他迅速按下了点火按钮。
飞船点火成功后产生的模拟重力让凯利的心情顿时变得轻松,但他仍然保持着警觉。他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一会儿查看仪表,一会儿记录时间,一会儿又利用“空中纽约”站的雷达信号检查飞行状况。温斯坦的数据、机械领航员,以及飞船本身全都运行正常。
几分钟后,到了机器人让飞船熄火的关键时刻。彭伯顿将手放在手动熄火按钮上,一刻不停地查看着雷达显示仪、加速仪、潜望镜和计时仪。就在刚才,飞船还在点火产生的强大动力下轰鸣,转眼之间,飞船已经进入无重力轨道,无声地向月球飞去。人和机器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让飞船熄了火。
他再次扫视操作台,然后解开安全带。“烟呢?船长,你可以让旅客们解开安全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