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没挣多少,买苹果和被克扣几乎又使我分文皆无。
埃里克森却很高兴,他比平日挣得多了一倍(如他所说,他把入场费提了一倍)。我却不太乐观://。还剩几个苹果,但火车两天内就到了。如果我买更多的苹果就没法离开了。如果我不买,普里斯特终究会饿死的,我也就断了钱路;如果攒钱买车票,不吃饭,普里斯特还会死;如果继续挣钱,买苹果,还得受埃里克森的欺负。我总是想着普里斯特,太糟了。但是比起真的说话,然后永远被囚禁在那个瑞典小子的枪口下,它现在的境况还算好的呢。
枪手不太擅于让农场工人清理牛圈,我注意到了,便自告奋勇去做。埃里克森心情很好,不愿管,只想去喝酒。他还接受了我的理论,若让普里斯特躺在干净些的草上会活得长些。
牛栏原本臭气熏天,汗味、小便味、肥料味和烟味简直让人上不来气。现在空气中夹杂着苹果味就不那么难闻了。普里斯特蹒跚着朝我走来,小声说,“上帝保佑你,迪格斯先生。”
他的声音不那么又哑又虚弱的了。“每个人都提到你做的苹果把戏,我觉得像又活过来了。”
子你看见过当你给一只狗梳掉尾巴上的跳蚤时它脸上的表情吗?我发现动物脸上另一种方式表达的感激。
“我明天会买更多苹果的。”你瞧。“只要不被抓住我会一直干下去的。”我怎么不告诉他我剩的钱都不够半桶苹果了呢?慢慢地会连四分之一桶,一蒲式耳,甚至一配克都买不起了呢。埃里克森加倍收钱,人们不会再那样慷慨了。
水牛大大的头深深地点了点,显得很认真,像是在同意一项宗教仪式。“不会太久的,一切就会结束了。”
“不,”我说,感到痛心,“不,只要你需要,我就留下来。还会有别的火车的。”
“不,”那动物说,摇了摇沉重的头,下颌都碰到肩膀上了,好像在摇开脸上的苍蝇似的。“不,就两天。我已经装着很虚弱的样子了,从今天起,我一直趴着。但是请再继续给我两天苹果。”接着他把那张巨大的嘴伸到我耳边,我能闻到他嘴里的苹果味儿,他把声音放得很低,说,“然后我就能撞开那堵墙了。”
第二天简直是场恶梦。我把最后一分钱都用来买梨了(我把苹果都买光了,小摊上只剩下梨了),而梨更贵。气温比前一天还高——许多人进牛栏前都把梨吃掉了。埃里克森现在收六十美分的入场费了,大人小孩一样价。丝帽上的绿色都染到脖子上了,可我还是得不断出汗,挤笑脸,变些贝壳、绳子之类的小戏法,加倍的入场费和过热的天气使人们把钱摸得紧了。我努力保持微笑,即使听到棚里的动物要死了的话。
那天结束时,我挣了四十五美分。埃里克森确信我骗他,他的两个屠夫小子把我搡倒在地。我一向身材矮小,知道不该跟他们打仗。
但当他伸手拿我的小皮箱时,我像头疯牛一样大叫着冲了过去,把他从我的小皮包边推开。我立刻遭到一顿棒打。当我睁开眼睛坐起来,他们又来了一顿,除了枪手全动手了。枪手在牛栏门口一直用枪瞄着我。他嘴角的一丝冷笑比所有挨的打都刺伤我的自尊。最后,我确切地知道了杰克逊普里斯特是怎么感受的了。
“到别的镇上去吧,小巫师。”埃里克森的打手停手后他的声音透过我嗡嗡叫的耳朵传进昏迷的大脑。“老家伙不可能是个好托儿。”我的最后一分钱被夺走了。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带着些许的自尊走过枪手的面前。丝帽子掉在地上,我头也不回地逃到镇外,跑过正在为要来的火车堆煤和装水塔的人群,跑过人群发出的噪音和臭气,跑过镇子的最西头的小破房,我伸直四肢趴在河岸上,把头深深地插进普罗第河里。河水冲过我的耳朵发出“咝咝”的声响。我站起来,水淋淋地继续追随着落日的蓝紫色走向牧场。
地面返上来热气,把我的秃顶蒸干,又灌进我的脑子里,可我还是一股劲地朝天边那渐渐消褪的红色走去。我感觉西方似乎在吸引我,像磁铁吸引铁块一样。在那远处,地平线处,就是北普罗弟了,坐火车只两天的路程。也许去北极也不错,可我却一直朝西走,不停地走。我把他们都甩到脑后——嗜血的钞票,贪婪的恶棍,以及垂死的人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