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话没说完,我就立刻奔进了最近的一所房子。
房子的前门敞开着,可是门却毫发未伤。进了门,是一个大厅,大厅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透过一扇观景窗,可以望见一个整齐有序的花园。大厅里有一架楼梯通向下面的主房间。站在楼梯的最高一级台阶上,我看到主房间面对观景窗的沙发上有四具尸体。他们呈坐立的姿势,脑袋向后靠在沙发背上。
我冲下楼梯,在尸体面前停住了。这是四个浑身赤裸的成年人,身上的肉还是“结实”的。没有任何的暴力迹象。我伸手想把其中一人转个身,好检查一下,却转不动。这……太奇怪了。
“他们服毒了。”林霍尔姆站在楼梯高处对我说。 我抬头看着他,感到难以置信。他把手撑在墙壁上,眼睛直视前方,目光越过我的头顶,穿过观景窗,落在窗外那片静谧而快乐的景色上,那是这四个巴蒂克人见到的最后一幕。
“毒……毒……”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把目光收回,看着我:“他们很多人都是服毒自尽的。其他人或是选择跳楼,或是投水自尽,或是用枪打穿自己的脑袋。有的互相结果对方的性命,或是触电而死……或是放毒气自杀……或是……”
他用力抓住楼梯扶手,扶手的木头应声裂开了。他走出了房子。
这次我没有晕倒,只是仰面倒在地上。我躺在那儿,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也根本无法集中一丁点儿思想。
我在那儿呆了两个小时,坐在地上,脑子空空如也,就像那些在自杀前最后一次思索自己人生的巴蒂克人一样。
不,他们在沙发上坐下之前;就已经服毒了。他们等待着,以巴蒂克人的方式哭泣着,直到眼前的花园在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
林霍尔姆在外面等我,-他坐在环绕着那幢金字塔形建筑的游廊的台阶上。
“你终于注意到这里并没有战斗的痕迹,嗯?”
我点点头。
“你在想巴蒂克人的身上是否有伤痕……有些人的确受了伤,但那是他们自己或是他们的同伴造成的。不过很少,总共……少于千分之一。”
“他们……他们全都死了吗?”
这次轮到他点头了。有些话很难说出口。
“有多少人?”我追问道。
他闭上了眼睛:“将近一百万……我们只点查了这个地区的死亡人数。至于其他地区,我们能做的只是弄清楚有没有幸存的巴蒂克人。”
“太可怕了。”
他睁开眼睛,站了起来:“比可怕还要糟糕,斯托纳。这是疯狂的行为。妈的!整个星球的人全都自杀了!你明白吗?太荒谬了!你明白吗?一百万人,为了保卫自己的星球,他们顽抗了两年,突然,在一百小时之内全都自杀了!他们……他们甚至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朝湖泊的方向一指:“那儿有个学校模样的地方,是一幢巨大的建筑物。我们在那儿共查明有八千具尸体,其中的成年人不到百分之五。”
哪怕他不是一位精神病学家,也感受得到我的绝望。而且,我的感受不仅仅是绝望。他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本来不想让任何人背负起这个十字架,但是我们不能把这种疯狂的行径记录下来就算完事了。我们是军人,可是我们尊重的不仅仅是赫尔玛修正案,斯托纳。我们尊重我们的敌人,因为他们也是士兵,我们对待他们的平民和对待自己的老百姓同样地恭敬。假如他们这样做,是出于集体的精神错乱,或是某种宗教信仰,我们也需要弄个水落石出。这就是你的工作。”
没错,这是我的工作。收集信息,然后进行甄选、权衡和分析。可是,要我如何了解一百万巴蒂克人的这种……这种什么呢?
我站了起来:“七百年来,数以万计的外星学专家花费了毕生精力来研究巴蒂克文化,林霍尔姆。不管是在短暂的相互容忍阶段,还是在之后的岁月里,我们都没有取得丝毫的进展。最好的巴蒂克学家所声称了解的那一点点细枝末节也只是基于对人类的模拟。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所以,每当从他们手中夺取一个星球,我们都要把他们圈进专门的保留区里,根本不去花时间了解他们。在地球文明与巴蒂克文明之间,没有合作,没有交流,也没有协商。我们执行的协议都是军事方面的。正如你说的,我想完成我的工作,但是,除了那些尸体,我还有什么材料可以利用呢?”
林霍尔姆指了指金字塔形建筑的入口:“我想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