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实的混凝土建筑物从雾气中显露出来;这些像晚霞一样红颜色的立方体,上面长着矩形的黑眼睛,它们像大得出奇的骰子,一个挨着一个,每个都像一条船那么大,可以容得下两万人。
他们都在哪里呢?
风和潮水把他们很快推进一个小峡口,那里本来应该有100条船等候的。“卷起船帆,”索尔塔说,“收起船桨。”
四下一片静悄悄,只听见桨架的吱吱声,白水鸟的哇哇声,还有水浪拍打船帮的声音。他们驶进那个大红骰子投下的阴影,来到一个港湾,岛屿的边缘有百十个锯齿形突凹,这是其中之一。
“右桨放松,”索尔塔说,“左桨慢划,抬桨。牧师,准备船钩。”他把他们引到一架钢梯边。
格雷夫斯夫人一把抓住,梯子上生了厚厚一层红锈。索尔塔将船索扣在一个被海水腐蚀的铜环上,说了一声“上”,开始攀登。
四人登上铁板铺成的码头,彭伯顿理所当然地祈祷起来。格雷夫斯夫人也跟着牧师祈祷,可是,她心不在焉,眼前乱七八糟一大片,太令人吃惊了——铁锈,尘土,杂物,无人过问。朱厄尔弗赖特脸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船长仔细观察着船内侧一百码外那排黑洞洞的窗口——不;是内陆!——他等待着,思索着。
在索尔塔的带领下,他们终于向它们走去。大家的脚下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死一样,脚背和大腿都感到疲乏。
走近一看,这些红色的大骰子一点也不像在远处看时那么呆板。它们是砖砌成的上千呎长的立方体,像砌烘炉那样。它们建造在一片片绿色的方阵中,表面上有痕道,朱厄尔弗赖特独出心裁地称之为“水泥”或“混凝土”。
他们发现了一个入口,上面写着:小赫伯特布劳内尔故居。一块青铜的铭牌使他们联想起契约,人人心头扫过一阵内疚。这块铭牌上的行文不同,实在鄙俗可憎。
居民须知
单元公寓是一种特权,而不同于一般权利。每日检查是本规划的基石。凡愿维持良好声誉的家庭,每周至少做礼拜一次,在教堂或在犹太会堂,悉听尊便,只要能出示行礼拜证明即可。私藏烟酒将被视为自绝于本公寓。无节制地用水、耗能以及浪费食品是检验居民对本公寓满意程度的根据。凡6岁以上,不使用阿美利加语说话者,将以不可同化论处,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禁止所有使用其他语言的宗教仪式。
下面还有一块更光亮一些的青铜铭牌,是一个补充:
上述各条绝不允许被用来宽恕任何宗教掩盖下的犯罪活动,所有居民须知,凡是知罪不报者将被严加谴责,立即驱逐。
在下面这块金属牌周围,不知谁用粗毛蘸着沥青刷了一付骨骼架,他们毛骨悚然地看着。
结果,还是彭伯顿开了腔:“他们都是些虔诚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用了过去时态,这听起来颇有道理。
“有理,”格雷夫斯夫人说。“好了,别尽谈关于他们的废话了。”
索尔塔船长心里并不同意。一条船如果实行这样的高压政策,一个月就得沉没,陆地人就会大不相同?
朱厄尔弗赖特一言不发,可是她的眼睛湿漉漉的。也许,她在想人类就像耗子一样,正在巨大的恐惧与突如其来的惩罚这种非人道的迷宫中东躲西藏。
格雷夫斯夫人说,“这不就是相当于一层客舱吗?我们有客舱,他们也有。船长,能去看看吗?”
“这是侦察,”索尔塔耸了耸肩。他们走进一间杂物满地的门厅,一眼看见一架早已停止使用的电梯;他们在海上有许多手动的升降机。
一阵风吹过,从地上卷起一张印了字的纸片,飞过牧师的脚踝,出于某种本能的愤懑,他俯身拾起来。纸张不妥善保管,一阵风吹走了,对船的经济就是损失!他顿时对自己的愚笨感到脸红。“这么多新情况有待适应,”说着,他摊开纸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他把纸揉成一团,用足了力气扔出去,然后在衣服上一个劲儿地擦手,他的脸色十分惶恐不安。
大家凝视着。格雷夫斯夫人走过去,捡起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