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停了演奏,他没法动弹。所有人都没法动弹。微风吹拂窗帘。埃塞尔霍利斯不再挣扎喊叫——她晕了过去。
“……请不要带走我的……阳光……”丹的歌声颤抖着走向结束。他大张双眼。他用双手挡在面前,一只手里是空杯子,另一只手里是唱片。他打了个嗝,说道:“不……”
“坏人,”安东尼说,一念之后,丹霍利斯成了某种谁都无法想象的东西;又一念,这东西进了玉米地极深处的坟墓。
杯子和唱片落在地毯上,都没有破碎。
安东尼紫色的眼光环视屋内。
有些人开始嘟囔。大家都扮出笑容。充斥屋内的嘟囔听起来仿佛在表达赞同。某个声音说出了一两个清晰的句子。
“哦,真是件好事。”约翰斯必奇说。
“一件好事,”安东尼的父亲笑着说,他的笑容练得比大多数人好,“棒极了的事情。”
“都没法说了……真叫妙。”帕特雷利说。泪水从他的眼睛和鼻孔漏出来,他继续弹奏钢琴,柔柔地弹奏,他颤抖的双手试着弹奏《夜与昼》。
安东尼爬上钢琴,帕特一弹就是两个小时。
然后,他们看电视。他们都进了前厅,只点起几根蜡烛,把椅子拉到电视旁边。这台电视的屏幕很小,他们没法全坐在能看清的地方,不过反正无所谓。他们甚至不用打开电视,反正它也没法正常工作,因为山峰镇没有电。
他们只是静静坐着,望着屏幕上扭动翻腾的形状,听着扬声器中传出的响动,没有哪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从来不知道。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真是好极了,”爱咪姨妈有次说,她苍白的眼睛盯着毫无意义的亮块和暗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画面有城市的时候,我们能看见真正的……”
“别,爱咪!”妈妈说,“你说这样的话是可以的。非常好。但你怎么能真的这样想呢?老天,这节目比咱们以前看的不知道好多少!”
“没错,”约翰斯必奇帮腔道,“太好了。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节目!”
他和另外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把埃塞尔霍利斯放平了压在垫子上,抓紧她的胳膊和手臂,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免得她又开始尖叫。
“真是好极了!”他重复一遍。
妈妈从前窗望出去,望过黑暗中的道路,望过亨德森家黑黢黢的麦田,望向广袤无垠的灰色虚空。小小的山峰镇如同孤魂般漂浮其中——巨大的虚空到了晚上特别显眼,当安东尼黄铜色的白天过去之后。
琢磨他们在哪儿毫无好处——根本没用。山峰镇只是存在于某处。某个远离世界的地方。不管它在何方,总之事情开始于三年之前,当安东尼从子宫里爬出来,老医生贝茨一愿上帝让他安息——尖叫着想摔死他的时候,安东尼哼哼两声,做了这事情。他把村子弄到某处。或是摧毁了整个世界只留下村子,没人知道究竟是哪样。
最好别琢磨这个。一切反正没用——尽量延续他们的生活就是了。尽量,尽量活下去,如果安东尼允许的话。
这些想法很危险,她想。
她开始嘟唾,其他人也开始嘟囔。显然,他们都在想这些。
沙发上的男人对埃塞尔霍利斯低声说话,当他们松开手之后,她也开始嘟囔。
安东尼坐在电视机上面,制作着电视。他们坐在四周,嘟囔着观看毫无意义的形状在电视里跃动,直到深夜。
第二天下雪了,半数庄稼被毁,但依然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