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纳木勒家族的买卖就顺利完成了。拉尔夫透露他们为了迅速完成这笔交易多付了近一百万美元。二月份我们的上诉就得到明尼苏达公务委员会、船务分会的受理。圣保罗天空的浮云如同远处那一堆堆的脏雪,人行路两旁,从高楼大厦的围栏间隐约显现的近20英尺长的冰柱钟乳石般凝立,如两列哨兵在路旁守卫着。但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每个头脑正常的人都把手缩在衣袖里,在装有玻璃窗的天街上行走。天街是连接大部分建筑物的约二层楼高的空中走廊,我们绕绕道,甚至可以从旅馆一直走到公务委员会去,拉尔夫就这样领我走去了。我喘着粗气,提着两个胀鼓鼓的诉讼包在他后面跟着。一个小时后,我挨着他坐在一间阴暗的小听审室里,他正在慷慨激昂地评论我国庞大水路交通动脉,这些水路上由来已久的自由贸易。那些用梦想造就了这贸易的小人物们,以及政府出面扼杀这种自由贸易的危险后果……有一小段时间我的注意力有些转移。你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我们努力要推翻的新规则的实质:它只是要求在此通航的船舶使用明尼苏达的港口,借以收保一种责任险。对于我来说,整个事件中惟一有趣的地方是为什么纳木勒家族的人如此关注它。我漫不经心地在听审室内巡视。
在为对此案感兴趣的公众准备的座椅的最后一排,有人正盯着我看——一个女人。
拉尔夫陈述完他的论点坐了下来。一个辩护律师站了起来,开始了一番更无聊的争论来支持新规则。我用眼角的余光研究那个女人。她,面露饥色,一直瞪视着我,表情中有几分神秘,她自身就是一个有趣的标本:从某种角度上讲,她或许可以称为美丽,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双大大的,燃烧着火焰的双眼,但尘世的几许重负,几许哀愁已在她的发际染上几道银灰,镂空了她的双颊,吞蚀了她那原本消瘦的身材上的一点血肉。
辩护律师的声音渐渐地停了下来,会场又恢复了安静。公众席上的那本就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都在打瞌睡,房间中可以听得见空调器散热时发出的微弱的声音。这时,行政法官史尼德醒了过来,翻开一页纸,又清了清喉咙,说道:“最后,一个消费者协会会员代表反专制委员会,就委员会规则第846条,三款三项第十点作出了证明,现在让我们听听狄姆士诺兰先生的陈词。”
那个面带饥色的妇女从一只黑色维尼龙包里抽出一叠纸递给旁边的一个男人。他接过来,走上前去。那是一个肥胖的,两腮垂着两团赘肉的男子,蒜头鼻子,留着阿福罗式发型。他面带一种受伤的,焦虑的表情,仿佛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这个人不知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
他笨手笨脚地站到史尼德法官的桌前,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整理手中的文件,然后提高声音,颤抖着说道:“是的,阁下。我现在站在陪审团前,因为我要履行我那令人痛苦的职责——更正上诉人提出的这个案件中的显然被歪曲了的事实。”他瞥了拉尔夫和我一眼,表情中既有愤怒又有理解。
“这个事件完全不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们歪曲了事实。他们提出来的每一点都是错误的。这个新规则就应该一字不差地实施。他们那样做真是可恶,是可耻。但你想他们这些人为什么来这儿极力要废除这个新规则?“詹宁斯先生,”那个胖子的两腮剧烈地抖动着,吐出了詹宁斯的名字。“您作了那么多滑稽可笑的论断,它们……,它们……,但让我来回答您,阁下,让我告诉您真正的原因。”
他双手颤抖着整理着他的那几页纸,然后突然念戏剧台词般地朗诵道:“阁下,航运险利率就要上调了。是的,惟一能承保这个新规则所要求的那种航运险的两家公司在马来西亚的一个港口事故中蒙受沉重的损失。只有少数一些人知道这件事。詹宁斯先生的当事人就知道这件事,但他们不会说出来。不,阁下,他们并没有向我们可敬的陪审团陈述这一事实。几个月后,航运险利率会成十倍增长。”
我很不舒服的感到那个瘦女人的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
“如果他们的保险率升得真有那么快,那么使用密西西比河的航运公司将不得不提高他们的运费。为避免高价运费带来的损失,农民将不再用河运而改用铁路运载他门的产品,其结果将是明尼苏达和南部铁路公司将在24年来第一次获取利润,而这将会激起澳大利亚国际财团的投资欲,他们一直在关注铁路市场动态,一定会要求在这次收购中获得控制股。而联邦政府不得不同意将铁路卖给外国,让他们获利,因为它借此可以要求澳大利亚拆除对美农产品的贸易壁垒作为回报。当澳国这样做的时候,美国谷物的售价每蒲式耳将会上升2.5美分,这样衣阿华东南部的农民为获利将不再大量种植小麦,而改将玉米作为他们的主要作物,这将会减慢土壤中铬磷肥的衰竭速度,从而增强庄稼抵制谷物萎菌病的能力,这种病目前正由墨西哥漫延过来。”他说这话时仰起头,摇晃着紧握的拳头。史尼德法官看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如果衣阿华东南部的农民继续种植小麦,萎菌病会在5年内将小麦全部杀死,他们将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出售他们的土地,卖给詹宁斯先生的当事人——纳木勒家族!”
说完后,他大踏步回到座位,不停地喘气。
史尼德法官松开紧握桌角的双手,轻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