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狗一定很饿,这儿现在可捕猎的动物寥寥无几。罗杰很少看到野兔或是麻雀,倒是时常看到郊狼。最近在这附近又发现了新的脚印——野狗的脚印。
那女人好象身边没有武器。火光可使野狗不敢靠近,可她有火柴吗?
今晚如果再外出,爸爸肯定会怀疑。爸爸的幽默感已经丧失殆尽,他的肌肉绷得像神经一样紧张,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总是生活必需品,还说生存必须冷酷无情。
罗杰走进防护所的主室时,屋里静悄悄的。他将防护服放在外间的壁橱里消毒充电。诺伊正在房间的一角背法语单词的动词变位。她喜欢假装这世界上还存在着法国;假装还有神父在天主教堂里望弥撒;假装仍然有艺术家聚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馆里高谈阔论。罗杰不想揭穿诺伊的小把戏,因为他也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罗杰热衷于设计建筑:房屋、城堡、摩天大楼、别墅、教堂。然后把这些画下来,再贴到墙上。所有这些建筑将永远不会被建造;房屋里永远没有人居住;教堂里也不会有人作祈祷。这个少言寡语的孩子从8岁起就梦想成为一名建筑师,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世界长大,这世界各种建筑鳞次栉比,却没有一个人居住;这个世界人们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建筑。
如果还有人幸免于难,还有所需求,那该多好!
那女人还活着,并告诉他还有许多城镇,她就是从某个镇上逃出来的。她说的“某个镇”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本想把有关这女人的事告诉妈妈。穿上防护服到外面去寻找幸存的动物或人类的踪迹,这一开始是妈妈的主意。她曾不知疲倦地到处寻找,然而最终还是放弃了努力。
妈妈现在正卧病在床,脸上盖着湿毛巾,她的偏头痛犯了。屋内光线微弱。不知是妈妈头痛的缘故还是发动机又出故障了。罗杰走到食品柜前取出一听桃子罐头,就着罐头吃起来。一下一下吃得很慢,就像在梦中。
“罗杰,”妈妈在床上问,“你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噢,”他有些犹豫,真不想跟妈妈说谎,“我想我看到一只野兔,还有很多正在迁徙的鸟。”
“一只兔子,”妈妈一边说一边用肘撑起身体,“我们真的好久没看见兔子了。”
从前妈妈和罗杰一起出去的时候,他们最多只是发现些零落的骨头和残骸,野兔的、鹿的、山狮的,还有一次发现的残骸显然不是动物的。
“发现野狗了吗?”爸爸说,“我可不愿意让你出去,外面很危险。”
“我只看到些脚印而已,爸爸。那些狗肯定到别处去了。”
“只要被咬一口,”爸爸说,“你就有可能被病毒感染,那我可就不能再让你回防护所了,罗杰。我不能冒险!”
妈妈腾地从床上坐起来,毛巾从脸上滑落。她的头发垂在那张苍白的脸旁,眼圈有些发黑。“他自己会注意的,”她说,“你会小心的,是吗,罗杰?”
他们曾经发现的那具残骸是个孩子的。那天妈妈和罗杰回到防护所后,她曾问过爸爸:“假如那孩子没死,会怎么样?”
“我们迫不得已,”爸爸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你怎么能这么说,马肯!那还只是个孩子!”
“那孩子有可能是病毒携带者,克里丝汀,他也许会害死我们全家。我们现在必须冷酷无情,克里丝汀、罗杰。如果我们还想活就必须冷酷无情、铁石心肠!……”
那女人没被冻死,也没被野狗咬伤。她在岩石上过的夜,岩壁一角被烟熏黑了,那儿还有火的余烬。
罗杰带给她一件妈妈的旧上衣——一件有毛领的红色上装。女人感激地接过去放在岩石上,抚摸着领子上的毛,“谢谢你,”她说道,“今晚我能暖和多了。”
她仰着头,贪婪地喝着罗杰带给她的牛奶,每吞一口喉咙都动一下,她把剩下的奶倒进罐子里。罗杰拿来的一听火腿和一听中国柑橘,顷刻间就都被她一扫而光。
罗杰笨拙地在离她几码远处蹲下,看着她狼吞虎咽。清晨深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远处山峦金色的剪影像山狮的肩膀一样浑圆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