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连体工作服变得破烂不堪。要知道这可是他惟一可穿的衣服。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件浴袍。他检查了一下载货清单,得知服装封好贮藏在C5C舱室。就是在翻找衣服的时候,他竟然发现了酒。
阿拉巴马号飞船上决计不会有酒鬼,可还是有人想办法将两箱苏格兰威士忌、两箱伏特加和一箱香槟酒偷偷带上了船。不用说,那是带上来准备留待全体成员安全抵达欧塞伊马加里斯47号后庆祝用的,酒可以助兴嘛。吉利斯发现酒是藏在备用服装里捎带上来的。
他竭力不去想酒的事儿,能耐多久就耐多久吧。他一向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也不想现在上瘾。可几天后,他尝试做牛肉拉面的努力又一次失败了,看到桌上一团半生不熟的烂乎乎的面条和几片味同嚼蜡的替代品人造牛肉,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发现自己恍恍惚惚走向C5C舱室,这是他第二次进入这个舱,他拖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拿着酒回到餐厅,找了个玻璃杯,倒了大约两指高的酒,又兑了些水进去,搅了搅,然后坐下来重新开机下棋。喝到第二杯后,他发现自己特别放松,这种感觉自打他不合时宜地提前从冬眠箱中醒来一直没有过。
第二天晚上,他又喝了起来。
这就是他那暗无天日的不幸甘子的开端。
“鸡尾酒时光”很快就变成了他每天精神最亢奋、感觉最欢乐的高潮。不久,他发现没有理由每天非要等到晚餐过后才能享用,于是他改在每日下午玩象棋的时候喝第一顿酒。又一个早晨,他突然觉得每天一大早来杯香槟,开始一天的行程,那滋味儿简直妙极了。于是每日醒来,冲淋一番,剃须梳洗停当之后他就打开酒瓶,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是醉醺醺的,完全沉迷于酒液琼浆给他带来的松弛与麻木之中去了。他还发现了一招,将柠檬粉冲调成汁,与伏特加混在一起,味道也是其美无比,于是他的早餐中就加上了这种掺人柠檬汁的伏特加。打那以后不久,无论他走到哪儿,手里总端着这么一杯伏特加鸡尾酒。对这些有限的酒,他试图分着喝,尽量省着点儿,可他发现自己每次干掉一瓶之后,情绪会更加一落千丈,人也会更加没精打采。再喝上几口,又暂时得到一丁点儿解脱,醉意朦胧,半梦半醒中,似乎觉得只有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才行。一开始他还不断地提醒自己得给别人留一点儿,毕竟是为了将来的庆典才带的,然而随着一天又一天过去,这个想法早就被他抛到脑后,最后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忘了个一干二净。
经常在餐厅,他就醉得不省人事,沉沉睡去,宿醉醒来,还是酒气熏天,浑身上上下下都不舒服。这时候只有灌点儿醒酒汤才能帮他驱散体内翻江倒海的难受滋味,室内的难闻味道也才能慢慢淡去。他的衣服上开始发出只有经年累月狂饮暴饮的老酒徒身上才会有的那种难闻的、熏人的、霉气十足的味儿。没多久,这些臭烘烘的衣服他连洗都懒得洗,只是找出另外一套换上。用过的盘子碟子和炊具也不洗,全堆在飞船厨房间的水池上,而飞船上到处都是他走到哪儿落在哪儿的酒杯,有的里面不留一滴残液,也有的是半空不空,喝了一半扔在那儿的。再后来,他步也不跑了,但体重倒是没增加多少,那是因为他已经胃口尽失,吃得比以前少多了。每天他都会碰到新的不如意的事,碰到新的让他生气的由头:要不就是灯该开的时候不开,该关的时候不关,总是跟他的心愿对着干;要不就是所待的舱室不知怎么搞的,不是太热,就是太冷,总让他感到不惬意;再不就是想要的东西不知怎地总也找不着。
一天晚上,与电脑对弈又输了一局。虽说这是明摆着的结局,但他还是沮丧之极,恼火之极,抡起椅子,使劲儿一甩,“哐啷啷”几下将游戏桌的玻璃台面砸了个稀巴烂。一个小机器人听到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悄没声儿地爬过来察看险情。他还在气咻咻地瞪着砸得破损不堪的台面。有个机器人作伴总比什么都没有强点儿吧,这么一想,他便坐到地板上,想和它套套近乎,试着让它靠自己近一些,嘴里咕咕咕地哄着它,就像小时候唤回自己的小狗似的。可机器人却对他的喁喁细语置若罔闻,对他的脉脉温情毫不领会,他对此大为光火,心中的怒气更甚,于是他操起一只空香槟酒瓶子,举起来就向机器人砸去。异乎寻常的是,瓶子完好如初,机器人反倒被砸得扁扁的,变成了一堆无用的东西散在餐厅的地板中央。更奇怪的是,吉利斯嗖嗖嗖地将瓶子扔到窗户上的时候,竟没有将嘹望孔撞碎。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晕晕乎乎的,就这么失去了知觉。模模糊糊中,他只知道自己四仰八叉倒在气密舱的地板上。
一阵刺耳的警钟当当当地响起来,震得他头痛欲裂,好像要将他的头颅劈成两半。懵懵懂懂中,他吃力地撑着坐起来,睡眼蠓咙地睁开肿胀的眼睛,张望自己及周围的环境。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赤裸裸的,连体工作服堆在内层人口里面,旁边是一大堆吐出来的秽物。他既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餐厅挪到了这里,也想不起来自己扔过什么,砸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