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下望去,五层之下的极深处就是H5舱室那硬邦邦的金属地板。假如他的手在梯子扶手上稍稍打个滑,或者是脚下一溜,哪级横档没踩稳,他就会直通通地摔进井底。必须一步一步、非常谨慎地往下挪,要是出了什么闪失的话……
秘诀就是坚决不要往下看。于是在踩梯子下井的时候,他有意只盯着自己的双手。
吉利斯打算在H2和H3舱室逗留一下,检查检查里面的发动机工作情况和生命维持系统的运转状况,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发现自己一直攀到H5舱室才停了下来。
这一层有三个气密门。左右两扇通向阿拉巴马号的两艘交通艇,分别叫瓦勒斯和海尔姆斯。吉利斯透过一个嘹望孔仔细观望海尔姆斯,这艘空间交通艇乖乖地安身在自己的机坞里,三角形机翼折叠着藏在宽阔的机身下,气泡状舱盖有铠窗罩着。看到交通艇的一刹那间,他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冲动的念头,想干脆偷偷驾着海尔姆斯,飞回老家去。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这种飞行器上的燃料和氧气储备只够用于轨道飞行。驾着它连海王星都飞不到,更不用说到地球那么远的地方了。而且他也没受过任何驾驶飞船的特殊训练。
从嘹望孔那儿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到了另一扇气密门,就在他所站位置的正对面。那个气密门并不通向停泊交通艇的接口,而是通往外面的无限空间。
欲行又止,犹犹豫豫地,像是在和心中的意愿对抗,吉利斯发现自己竟往这个气密门走去。他转动舱门上的圆锁,内层入口松开了,然后他拉开门走了进去。这个气密舱里亮晃晃的,面积不大,只能容纳两个身着太空服的人。对面就是漆着虎皮条纹的对外出口处,旁边的舱壁上装了个小小的控制面板。上面只有三个主要按钮——密封,排气,以及打开——三行字上方分别是三种颜色的灯:绿、黄、红。绿灯现在亮着,表明现在的状况是内层入口已打开,而此刻密封舱内压力指数正常,符合安全系数。
密封舱内很冷。这会儿飞船上的其他地方都暖和起来了,但在这里吉利斯还是感到有一股刺骨的寒气钻透他的衣服,一直渗进他的身体里面,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气凝成一丝丝白烟,幽灵般地在眼前冉冉上升,将他的视线搅得一片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儿呆立了多久,不过他在三个按钮跟前的确是思前想后,踯躅了很久。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于是转身走出这间气密舱。他小心翼翼地将内层入口锁好。出来之后,他在舱前还逗留了一两分钟。最终,他将这里也定为今后不会再经常光顾的地点之一。
然后,他按原路返回,攀了很长时间的梯子,才回到井边,爬上中心枢纽处。
飞船上到处可以见到精密计时仪,上面既显示格林威治标准时间,也显示飞船上的相对时间。
吉利斯在醒来的第二天,就决定还是不知道时间的好。于是他找了一大卷黑色绝缘胶带,走遍所有舱室,将能找到的钟全都给蒙上了。
飞船上没有地球的白天与黑夜的循环往复。感到累了,他就睡,不想睡了,就起床。过了一阵子,他发觉自己老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呆呆地盯着上铺的床底板发愣,也不晓得自己无所事事,浪费了多少时间。这样可不好,因此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固定的日程表。
他重新调整了飞船的内部光照系统,这样照明灯每隔十二个小时就自动开与关,就好比是地球上的日出和日落,这样他心里就有数了一点。每天早晨,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绕着环形走廊小跑步,跑呀跑呀,跑得腿也疼了,呼吸也急促了,喘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还是坚持将最后一圈的全速冲刺跑完才停下。
然后,他会冲个澡,再给自己梳洗整理一番。他的胡子开始往外长了,长到一定的时候,他就会很用心地刮胡子。头发也渐渐长起来了,要是他觉得头发长得太长,就会用一把从医务舱室中寻来的医用剪刀替自己剪头发。当然剪出来的效果不怎么样,一块一块的,完全是瞎剪一气,但只要能让头发前不遮眼睛,后不扫脖子,他就心满意足了。另外,他照镜子的时候有意离远一点,以免近距离看见镜子中的自己。
梳洗穿戴整齐之后,他会光顾飞船上的厨房间,给自己做顿早餐:冷冻谷物,在脱水蔬菜里加水调成菜汁,几块处理过的水果,一杯热咖啡。享用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还喜欢打开嘹望孔,透过这个小小的对外窗口,观赏每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