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里格特小姐像本博士一样耸肩,大概表示同意吧。
我难以想像一百万个家庭是多少。于是我问玛里格特小姐她的家里有没有人感染上,”她可能有一个丈夫和几个孩子,他们都病了。但她否定了我的想法,她还没结婚呢。我想那应该是真的,因为她看上去并不老。她没告诉过我她的年纪,我想该有二十多岁。她冲我微笑,可她的眼神并不快乐。
“我父母在迈阿密。他们刚刚被感染上时,”玛里格特小姐说,“我姐姐和外甥从海地去看他们,于是也感染上了。当时我在外面工作,这也是我现在还能留在这儿的原因。”
玛里格特小姐以前从未告诉过我这些。
我家就住在迈阿密的海边。爸爸说我家房子太小了,我不得不和哥哥挤一间屋子,但妈妈喜欢我们住的地方:离大海只有六条街的距离。妈妈说海能治愈一切病痛,但那不是真的,不是吗?
妈妈不会喜欢我现在住的地方,既没有大海也没有窗户。我想知道玛里格特小姐的父母是不是也认识什么在油田工作的人,不过不太可能。大概他们是被我和爸爸传染上的吧。
“玛里格特小姐,”我说,“也许你可以跟本博士和其他人一样,不用进到我房间里面啊。”
“噢,杰伊。”玛里格特小姐强装着笑脸,“小老头,要是我害怕的话,我干吗要站在这儿教你呢?”
她说在我还不知道她的时候她就申请做我的老师了。我还以为是她老板下的命令呢,她没有老板,没有人指使她,她自愿来这里。
“就为了我?”我问道。
“是啊。我在电视上看见你的脸了。我看你像是那一类孩子。”她以前是护士,和本博士一起在他亚特兰大的工作室里上班,他们为CDC①工作,那是个疾病研究中心。他们因此相识,所以本博士会答应她来教我。
【①CDC,英文全称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美国疾病控制预防中心。】
“你是那类需要教育的孩子,需要知道该如何应对外面的生活。”
玛里格特小姐就是这么有趣。
有时候她会甩开传统的关于总统、十诫什么的教程,转而教我一些诸如怎样识别可以吃的植物之类的事情。比方说,我记得有一次她带来了一篮子真正的新鲜蔬菜和水果,她说她在外面住的地方有个花园,离这儿很近。她说她不想搬进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她太喜欢那花园了,舍不得离开它。
她带来的那些东西看上去并不怎么有趣。她给我看了木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东西像根又长又弯的树枝。她说那很好吃,只是非得煮熟不可。它的根和叶都有毒。她还带了些“阿开”①,据说是长在树上的,她在海地就吃过,它还有个对我来说复杂难拼的海地名字,不过吃起来倒是不错。但她又说阿开果要是没开——也就是没熟,人绝不能吃,不然脑子就会不停地长大,人就死了。她还带了各种蘑菇,告诉我什么是能吃的什么是有毒的,可在我看来它们都一个样儿。她答应再带些蔬菜和水果给我看,那样我可以弄清楚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我有太多关于在外面生活的知识要学习,她这样说。
【① 一种非洲西部的热带常青树,结有坚韧的红色和黄色的果实。已被引种和移植到热带地区和佛罗里达地区,也称作西非荔枝。】
当然,我不愿意玛里格特小姐觉得我在浪费她的时间,但是我知道一个事实——我不用出去生活。本博士说我大概要十多岁才能离开这里,或者更大些的时候,再或者成年以后。
那也好,我想,不必去想离开这儿会怎样。我到这里六个月后,他们给了我现在这个房间,相当大,是特别为我造的,比我五岁时全家去奥兰多太空中心那会儿爸妈在宾馆为我们订的房间大四倍,搞不好更大些。
我至今还记得那房间是因为当时我哥哥凯文不停地问爸爸:“这儿很贵吧?这儿很贵吧?”每次爸爸给我们买T恤或别的什么时,凯文都要问问价钱。我叫凯文别问了,搞不好爸爸一生气就不给我们买东西了。后来我们俩坐在金刚列车上时,凯文告诉我:“傻瓜,爸爸失业了。你不想去领救济餐吧?”我等着爸妈自己告诉我这件事,但是他们没有。凯文告诉我以后,我没再找他们要东西了。我对那间华丽宽敞的宾馆深感不安,我怕我们到时候付不出房钱。不过我们到底还是付了账。爸爸随后找到了油田的工作,我们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我敢打赌,我的房间占了半层楼,不管是从这头跑到那头,还是从墙前面的隔离玻璃到后面,都会跑得我气喘吁吁。我挺喜欢这样子跑来跑去,有时我会一直跑到肋骨都要断掉的样子,胃痛得像被切开一样,然后不得不坐下休息。这里还有个篮网,除非是我成心投高一点,球才能碰到天花板。我还有些画,我把自己、家里人、玛里格特小姐和本博士都画下来。因为现在看不成影碟了,我把很多时间都拿来写这本日记。现在已经写了一个小时啦。当我记录着自己的思想时,我把什么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