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船坞。船坞只是城外山上的一座感觉乱七八糟的建筑,是空间跃迁飞船着陆的地方。“我们到了,小妹。”说完,他挥手让她走进一个不起眼的船只停靠棚。
棚中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不明白,先生。”
他看着地面。按照计划。
他应该在此时此地把她的电源关掉;但从城里路走过来,他渐渐意识到她的身躯有多重。没有人帮助的话,他是没办法一个人悄悄地把她运回到他的房子那儿的。而这里除了内丽莎外,也没有别的可以信任的人来帮助他。
他鼓了鼓腮帮子,没有抬头。“这个棚子是空的。
我没有船。我们在这里等到天黑,然后走回家去。我家离这里不远。”
“您没有船,先生?”
“没有。”他转过身来,拉住了她的手。这是一双洋溢着热情的手,还带着轻轻的嗡嗡声。指甲是红宝石片。他仍然没有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小,.我没有船。实际上,恐怕你是我名下惟一有价值的财产。”他终于抬起眼来,眼中充满恳求。“请你务必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一瞬间,内丽莎的心就被他俘虏了。“很荣幸得到您的信任,先生。”
“谢谢你,小妹。”他把她带到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头只有张帆布床。一把椅子,和一个小小的碗橱,“这是我的候船室。需要喝点什么吗?”
他的尴尬表情挺可爱。“不用了,谢谢。”她说。
“那么……请坐。”
“我不累,先生。”
“你还是坐下吧,小妹。我不想自己坐着却看到你站着。而如果我一直站者,到头来总有累的时候,最终还是得坐下。”
“好吧,先生。”椅子在她的身躯下嘎嘎作响,但还是没有垮塌。
德纳利从碗橱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在床边坐下。“我通常一边看书一边等着天黑。不过既然我现在拥有了一个讲故事的机器,不发挥你的才能好像很不礼貌。你能给我讲个故事吗?”
“当然可以,先生。您想听哪一种故事呢?”
“讲一个关于……你自己的故事。”
一阵战栗席卷了她。“您想听一个真实的故事。还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真实的故事总是更有趣。”
于是内丽莎告诉了他一只金雕成为一艘鸟船的脑子,然后经历了多个世纪,以及后来在沉睡良久之后,又如何成为了一台讲故事的机器的故事。她没有添油加醋——这个故事本身就够神奇了——也没有漏过悲伤的部分或是感觉尴尬的部分。
讲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那杯水原封不动,仍然放在德纳利床边满是灰尘的地上。
和修补匠不同,德纳利是个受过教育的人。他知道鸟船的历史,也明白内丽莎究竟是什么,究竟能干什么。继承债务的同时,他还继承了父亲的学识、交际能力和商业眼光。他非常清楚,有了一艘鸟船,他不但可以偿清所有债务,甚至可以重建家族的财富和声望。
这时,他做出了三个传奇性决定中的第二个:他要设法修整“番红花号”,把它改装成一艘鸟船。
但他只跟内丽莎说了一句:“谢谢你的故事,小妹。”他知道这个决定几乎和第一个决定一样残酷——那仍然意味着她将不再是一个美丽动人、和真人相差无几的女子了。但至少她仍然活着,他对自己说。你有权这么做,她是你的财产。为了你的母亲,为了纪念你的父亲,你也必须这么做。
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很龌龊。
德纳利给内丽莎穿上了一套他自己的旅行用衣服,还给她戴上手套和一顶大大的软边帽,好掩盖住她的纯铂皮肤,然后在月光下走向他的妈妈家。他们边走边聊。他谈到他的一生,她谈到她的一生。互相询问,互相倾听对方的回答。互相了解得越多,他们就越亲近。
即使内丽莎感觉到德纳利有所保留,她也没有太在意。
她从他身上获得的信心,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先前的期望。
这房子在莱昂娜尤和兰森尤结婚之前,就是莱昂娜的。房子不大,到处都是补丁,但温暖而且很有品位,十分纯朴。内丽莎从来投见过这种地方,一下就爱上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