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纳利尤用了两个星期,才巧妙地安排了一场他与公爵之间的不封顶的塞内克牌局。在桌边坐下时,德纳利的神经已经紧张得快绷断了。每次进城,他通常不会停留一个星期以上。这次尽管已经尽力掩饰,他还是觉得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他名下一共只有两套衣服了。
德纳利知道公爵不会轻易上当,所以他玩牌时尽量放开——比平时还要放得开。比以前也勇敢得多,以期引起公爵的注意。他的笑容渐渐僵硬,一颗颗的汗珠从脸颊上不断流下。他勉强克制住自己,以免在已经满是汗水的乐里果汁杯子上敲打手中的牌,暴露出自己的紧张。
围在桌边的其他赌客纷纷扬起了眉毛。其中有人拿着牌咕哝道:“这家伙毕竟还是有老头子的遗风。”德纳利一次又一次提高赌注,把自己的勇气推向极限。他反复抢到发牌权来坐庄,因为这是保持领先的最保险的方法:但如果一旦输牌,受罚的风险也最大。他确实也输过牌受过罚,不止一次,而是两次,因为即使有最严密的计算,但若遭遇到一连串根本无法想像的坏牌,也不可避免要遭遇失败。但他主动出击,一次次从失败中翻身再起,把一个又一个赌客逼到破产,从而退出。同时他也没有忘记留心发出的牌中花色的分布变化,等着那个可以利用公爵的漏洞的时机出现。
最后,终于只剩下德纳利尤和费公爵了。塞内克牌桌上栗色毛毡的反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俩看上去仿佛戴上了狰狞的面具。其余的赌客聚拢起来,他们的赌注大多已经转移到德纳利的手中了。德纳利大可以就这么从桌边走开——这是自父亲死后收获最为丰盛的一次了。
“最后一把,”他边说边下了注,“然后就结束。
来一把‘龙喜’,如何?”
“很好。”公爵答道,一边跟上了对等的赌注。
“龙喜”是一种复杂得可怕的塞内克牌局,需要一轮一轮地赌,并有众多的罚钱机会。德纳利不断加注,暗地里感觉心惊肉跳。他正试图从公爵手里赢过尽可能多的钱,但又不能多到让对方立即认输放弃的地步。
下一张发出来的牌是木条七,德纳利立即加注。公爵跟上了。再下一张牌是木条王子。他再次加注——加得很大。公爵不但跟上,还加了更高的筹码。他也跟上了,然后发出又一张牌。
是“木条交际花”。
在泛着红光的桌子上方,在那一小堆五颜六色的牌上方,在一摞摞筹码上方,两人的目光相遇、交锋。德纳利知道,公爵会推测出三张木条之后不会再出现木条了,也就意味着公爵会赢。而他自己则推算出,如果这时出现第四张木条——他获胜的机率将超过百分之八十。
德纳利把手中的牌收成一摞,握得紧紧的,然后在桌上磕了磕,将牌整理好,再小心地放在桌面上。他把双手放在牌两边,十指箕张,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向左边一伸手,把一大堆筹码推到了桌子中问。公爵的筹码远远不及这个注。
公爵把牌放到桌上。“看来我只好认输了。”
“或许……你可以用其他个人财产来下注。”
“我想我知道你脑中在想什么。”
“没错,就是那个讲故事的机器。”
“很抱歉。那比这堆筹码值钱得多。”
德纳利把他剩下的筹码都推到面前。
公爵冷冷地盯着德纳利的双眼。德纳利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发出无言的挑战:你对你的系统到底有多信任?公爵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牌,极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很好。我赌那个讲故事的机器。”
旁观的人群泛起一阵惊叹声,“不过,恐怕这应当看成是加了注。你能拿出什么来跟?”
德纳利的心脏几乎在胸腔中冷凝成了一块残渣。他必须跟上这个注,要不就得认输。“我赌我的船。”人群中有人猛抽了一口气。
德纳利的船,也就是他父亲过去的那条船,叫“番红花号”。如今这条船只不过是藏在他家房后的一大块一文不值的废铁。驱动器和其他零部件都给了加斯帕拉的一位债主。如果他输了,他的骗局就会曝光,他就会被卖入奴隶市场以偿还他父亲的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