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微笑着回忆起那值得留恋的过去,日日夜夜守护在玻璃孵卵器旁边,看着里面放着他冒险偷换来的鹰蛋,不时地调整着温度和湿度,用听诊器听着蛋壳里面的动静……他回想起,在安静而愉快的等待中,他听到了里面小家伙啄壳的声音,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当那个湿漉漉乱糟糟的小脑袋从啄破的三角形小洞里探头探脑地伸出来时,他屏住了呼吸,激动得浑身颤抖。
过了大约20分钟,这只小白眉鹰终于完全破壳而出了,但它已经累坏了。接下来,拉尔夫和他的助手,还有值班的保安,打开了一瓶威士忌,庆祝这个振奋人心的时刻。拉尔夫给这只小鹰起名叫杰克,在被酒精醉倒之前,他想了起来,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名字。他和妻子原打算给他们的第一个男孩起名叫杰克的——他们盼望着想要一个男孩,但却一直未能如愿。
阴沉沉的空中飘飞着雪花,拉尔夫摩根坐在庭院的过道里呼吸着新鲜而冷冽的空气,突然他注意到,那个平时对他很客气也很恭敬的园丁西奥多,竟然装着没看见他,这令他很惊讶。园丁的左脚奇怪地抽动了一下,同时突然故意地咳了一声,但是拉尔夫还是在咳嗽声中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劈啪声,西奥多急急忙忙地走开了,拉尔夫注意到西奥多的左脚脚踝处迸发出火花,在他身后的空气里留下了一丝几乎觉察不到的焦糊味。
这件事情有些不同寻常,老人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但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最后,他耸耸肩,继续散步,过了一会儿,高高的天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这引起了他的注意。
没错——那显然是一只鹰。啊,一只鹰!老人的心快乐得怦,平跳,他的心里升腾起一种早已久违了的热忱。这种姿势优美的空中猛禽有着无比锐利的眼睛,还有一对巨大的翅膀,使得它能以无比优雅的姿势滑行在空中,看上去几乎纹丝不动,但它无时无刻不在警觉着。显然这些鹰仍然在寻食,只是没有过去那么频繁了。在以往的那些日子里,它们习惯于成双成对地飞行。像其他一些大型鸟类一样。鹰也变得越来越少见了。
这种悲剧性的故事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了:谷物里含有大量的杀虫剂,田野里的啮齿动物只得以有毒的谷粒为生,但是它们仍然顽强地活着,而大型食肉性鸟类仍然以这些啮齿动物为生,但是它们在孵卵时却常常将卵压碎,因为蛋壳变得脆弱易碎。老人用他疲倦含泪的眼睛伤感地盯视着空中,他是在为被称做空中之王的鹰的消失而悲哀,还是为自己永远消逝了的年轻时的身影而唏嘘呢?
圣诞节前一个星期,服务员用甜美悦耳的声音叫拉尔夫摩根到大厅里去接可视电话。他进到一个电话小隔间里,看见了侄子那张圆圆的脸,脸上微微带有一点尴尬的神情。
“叔叔,我已和‘高级疗养院’的女经理谈过了,她同意让你在圣诞节回家——当然,是在我的担保之下。”
老人没有答腔,他已经知道侄子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如果你打算回家里过节,那么我在圣诞之夜来接您,您就能和我们全家人一起庆祝圣诞节了。您说呢?”
侄子说话时吞吞吐吐,拉尔夫客气地但却是断然地拒绝了邀请,侄子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如释重负。他答应在节日前会给亲爱的叔叔打电话,然后他在可视电话上的图像慢慢地消隐不见了。
拉尔夫摩根刚从餐室回来,他皱着眉头,人造泡菜的难闻味道还在嘴里流连不去。他讨厌这种味道,只是这种菜价格比较便宜。
当他走到双胞胎姐妹的房间时,只见房门开了一道缝,里面传来啜泣声和争吵声,他一直分不清她们俩谁是格温,谁是埃莉莎。她们俩唯一的区别就是其中一个脸上有颗痣。无意中撞见了别人的隐私,他觉得很尴尬,于是加快了脚步。就在这时,他听得一声巨响,是什么重东西砸下来的声音,还有其中一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犹犹豫豫地敲响了虚掩着的门,其中一位的脸出现在门缝处,他很有礼貌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拉尔夫推测这位大概是埃莉莎,不过也许是格温呢?她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然后气喘吁吁地向拉尔夫保证,她们没事。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老人看见另一位躺在地板上,他明白她刚才说了谎。不过这事与他无关,于是他耸耸肩,回床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