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都觉得这话问得有多愚蠢。在“高级疗养院”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呢。
“也许你有什么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数字游戏、全息磁盘上的3-D音乐,或者想要个微型的随身听——就是那种可以放在耳朵里听的那种?”
老人摇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抬起头来,眼光有些游移不定:“帮我把那本关于白眉鹰的书拿来。”
侄子突然不高兴起来:“亲爱的叔叔,您知道这会严重违反疗养院规定的。这里禁止将任何不卫生的东西带进来,任何不能有效地进行消毒的东西都不能带到这里来的!”
老人倔强地撅起嘴来:“我的书可不脏,那是我自己写的书,那可是崭新的——我从未借过任何人。”他还能借给谁呢?再没有人来关心这些事了,“再说,我可以自己来付消毒费用。”他不服气地补充道。
他的侄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我真难以相信,我的叔叔,你竟想牺牲那么多退休金去付紫外线照射的费用——每一页得照好几分钟呢!你的那本专著有好多页吧——有200页,我想?”
“嗯,将近300页——包括那些图片在内。”
“这不好吧,用这些钱,你在电脑缩微胶片阅读器上至少可以阅读上万页的书籍,包括您的那本书!为什么你要那本书,究竟为什么呢?”
老人闷不做声,只是固执地看着他的侄子。“我需要它。”他怎么向侄子解释他就想要这本书呢?经过这么多年,这本老书对他来说仍然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可是这和别人怎么说得清楚呢?他知道,他的这种像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冲动,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是多么奇怪——想把他一生奋斗的痕迹抓在手里,但这些,和他曾经有过的幸福婚姻一样,早已都成了过眼云烟。
不知不觉中,拉尔夫的思绪又神游到了遥远的过去,他回想起22年前,他与闲静温淑、善解人意的弗丽达结了婚。
虽然他常常不在家,经常漫游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但她从不抱怨。当他从野地里冻得半死、深更半夜回到家时,她总是默默地在等待着他。当他与当时许多著名科学家的结论相左,并为之而激怒时,只有弗丽达相信他,那些人称白眉鹰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灭绝了。后来,在10月里的一天他回到家,几天没刮胡子没洗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与她分享意想不到的运气,他终于找到了三只活着的白眉鹰——被认为早已灭绝了的白眉鹰。他跟踪一只雄鹰和两只雌鹰,其中一只已经在洛矾山脉里人迹罕至的荒野里筑了巢。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老人问道,觉得有人在摇他的膝盖。
“嗨,叔叔!”他的侄子似乎急着想离开,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你难道没有听见铃声吗?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后大门就要关了,超过时间要被罚款的,如果那样,我倒情愿给你那本该死的书付消毒的费用,后天我给你拿来。”
他们客客气气地握手,他们亲切地微笑着,他们有礼貌地互相道别,这一切对于似门俩来说都没有什么实际意义,过不了几分钟,他们都会忘了这一切。
过去鸟类研究所里没有自己的直升机,他们得向山地营救巡逻队借,长时间的飞行,飞行员已经很疲劳,他没与拉尔夫摩根一起去探险。拉尔夫穿着两件厚厚的套衫和一件密不透风的风衣,走上荒无人烟的山脊,从300英尺高的地方俯瞰鹰巢。
想起那天拉着绳索往下吊时差点扭断脖子的情景,他不由得微笑起来,他虽然没有攀登的经验,但他有一个青年科学家的热忱,然后他就等待、观察,他缩在那个藏身之处很不舒服,漫长的等待让他昏昏欲睡,但他还是要等,耐心等待,绝不放弃……
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天渐渐亮了,又是白天了,那只雌鹰终于确定,那个寓她不远处一动不动的生物对她和她的巢不会构成威胁,于是她有时会短暂地离开一会儿,到一处狭窄的壁架上去取一些小的啮齿动物,那是雄鹰为她捕捉后放在那里的。
第三个黎明,雌鹰决定到陡峭的山坡上去转一圈,在无休止的等待中,拉尔夫全身麻木,脖子僵硬,他蹑手蹑脚地爬到鹰巢处,用一只假蛋换下其中一颗鹰蛋,然后用颤抖的手将那只宝贵的鹰蛋放入保温容器内。就在他返回到绳索处时,那只雌鹰返回来了,马上又坐在了那两只鹰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