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坐在那儿!”
艾伦看着我。我感觉这个简单的动作费了他很大的力气,仿佛一个男人正要挣脱一块绑在身上的混凝土。他说:“我一直都很嫉妒你。”
我惊呆了。我张开嘴,可艾伦又被绑到了“混凝土”上,“看看这些脑部扫描吧,六个月里少了百分之七十五的白质!还有这些神经递质水平,它们……”
“艾伦,”我说,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寒意,“停下。”可他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尾状核,说着抗生素袭击基底神经节,说着双测路由重选。
我走到露西身边,把她的棋盘从桌上拿了起来。
她立刻站起身来,继续在我怀里的棋盘上下着棋。我向后退了几步,她跟了上来,还在下。我把棋盘一把扔进大厅,“砰”地关上门,背靠门板站住了。我身高六英尺一英寸,体重190磅;露西连我的一半都不到,实际上,她看上去体重还减轻了,修长的身材已经变得干瘦。
她没有试着和我搏斗,而是回到桌子前面坐定,两根手指插进了嘴里。
“她在脑子里下棋,是不是?”我对艾伦说。
“是的。”
“‘白质’是干什么用的?”
“她包含了将大脑皮层中的神经元和其他脑区的神经元连接在一起的轴突,由此促进脑内通讯。”艾伦的语气像是在背诵教科书。
“你是说,它让大脑的某些部分和其他部分对话?”
“呃,比喻的很不贴切,但是……”
“它让大脑的不同部分产生的不同思想能彼此接触。”我说话时,眼睛仍然盯着露西,“它让你能一次感受到不止一个想法。”
静电噪音。
艾伦开始了一番冗长的技术性解释,我却没有倾听。我现在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露西的这个姿势了……脑袋向前耸拉着,两根手指放在嘴里,流着口水……那是一位艺术家描绘的伊丽莎白女王一世,她还有几天就要死去,意识已经在身体死亡之前先行消失。
“露西死了。”艾伦说过,他是知道的。
“艾伦,贝贝鲁斯是在哪支棒球队效力?”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神经递质。
“鲍比非舍尔最喜欢怎样的开局?”我无声的哀求他。
他说着专注冥想状态中的脑电波。
“你知道海啸会在明天击中曼哈顿吗?”
他在敦促FDA对临床实验设计展开详细调查。
我尽可能平静的说道:“你也病了,是不是?你给自己注射了某种未获FDA批准的混合物,或者吃了颗药丸,或用了其他的什么办法。你想像露西一样摆脱静电干扰,就他妈的像一张除静电纸,于是你就从她身上提取了那东西自己吃了。现在你们俩根本就没法改变注意焦点了。”给我打电话是艾伦的最后一次拼死挣扎,他想让自己不再对这个项目全神贯注……不对……那不是最后一次。
我紧紧的抓住他的肩膀,“艾伦,你说‘我一直都嫉妒你’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他喋喋不休的说着核磁共振的结果。
“艾伦,求求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但他不能,这下我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打电话给研究大楼的前台。我打电话给911。接着我打给了凯伦,我需要听见她的声音,需要与她取得联系。可她却不接手机,她同事说她不在座位上,已经提前下班回家了。
艾伦和露西都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被放了出来。我没能听见诊断,但我怀疑诊断报告里会提到“不能对社会交往产生认识和关联”或者诸如此类的心理学胡扯。不善于和他人共事。我行我素,露西和艾伦显然能照顾自己的身体,于是医院就把他们放了。我听说有专业人士帮他们打理钱财,安排起居。艾伦刚发表了一篇才华横溢的新论文,露西哈特蔚则成了首位在世界象棋比赛中夺冠的女性。
凯伦说:“在各自的领域,他们都很幸福,如果他们头脑简单的专注于自己钟爱的事业,剩下的一概不闻不问……那又怎么样呢?兴许那就是成为天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