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轮胎的沙沙声。汽车在楼门前停下。我跑到凉台上,藏在人造长春藤的后面。
一辆白色敞篷汽车停在门前。乌黑的秀发、湖色的连衣裙、惊奇的眼睛朝上望着……我住宅里所有的房间都亮着灯,演奏着音乐。安娜大概以为家里钻进了什么人,她准发现一扇窗户没有玻璃了。她匆匆跳下汽车。神色慌张,好像要嚎啕大哭的样子。
我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我喊了她一声:“安娜!”
她朝凉台上望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因为我站在暗处。于是我又嚷道:“是我,安娜,我回来了。快来吧!”
安娜跑进楼门,我立刻向她奔去。我们在楼梯上相遇,两个人长久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知所措,象孩子似的……
那是什么场面啊!……
然后我们互相接吻,象世上所有的人一样;我喃喃呐呐地低语着,夹七夹八地语无伦次,其实这时我们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呀……
一年以后。
五月二十五日
我重新回到我办公室的那四个盒子里。我从敞开着的门里望过去,看见了安娜。
“快五点了。再过一小时客人们就要求了。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桌子都摆好了。我把你移到客厅里去怎么样?你会看到,达一切布置得多好啊!”
果然,布置得漂亮极了:桌子摆成U字形,上面放着鲜花、玻璃板。从我的名誉座位上可以看清整个房间,安娜的座位在我旁边。
过了半个小时。
第一声门铃响了……
“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们邀请大家来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到费城去了整整一年。在这一年当中我们没有见面:我向学校请假之后,就去从事著述,到各地去观光了……
“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们的婚礼。我们是一年前结婚的,不过当时没有办法请你们来。
“你们怎么不说话呀?也听不到你们的掌声……也许你们以为我疯了吧?你们应该感到羞愧!你们应该知道,大脑放在蒂博教授的著名仪器里根本不会发疯。但是我明白你们为什么沉默。我不怪你们。
“诸位都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们公正确理解这一切的。今天我的第二个实验就要结束了。请大家象对待第一个实验那样,严肃地对待它。
“畅饮吧,我亲爱的朋友。请原谅,我们要失陪了,就是说,安娜要走出这间屋子,这四个盒子上的控制灯也要熄灭。因为今天是香槟,当你们听见瓶盖打开的响声时,那就是请你们为新婚夫妇干杯的信号!……”
“我不常到这里来,安娜。这里又冷又不舒服。这个空调装置也在轧轧地响……仆人中没有一个来问你需要什么吗?”
“不是没来问,而是我让他们到客人那边去了。我说,我们要离开一会儿。他们只是惊奇地看了看瓶子。”
“谢天谢地,幸亏谁都没想要从这个瓶子里倒一杯。消化甘油的味道好象很不好……哦,对了,我刚才的讲话是不是太富于激情?”
“那倒不,恐怕正需要这么说。就是要让他们把这些话牢牢记住。”
“你把瓶子放在那束红色导线旁边。不过要小心点,别碰了信号系统……现在接上导火线。你把它对折一下,以防万一……安娜,你……”
“你想问我是否后悔吧?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小的时候,妈妈常教育我说,人生一切美好的事情都应在最美好的时刻收场。因此我总是在晚会的高潮中离去……”
“安娜,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看导火线。它快要烧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