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娃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看到的是粉红色鳞片状表面规则排列着肮脏的坑洼孔洞,歌声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叫。她本能地调整了视距,坑洼的毛孔恢复成了正常皮肤的模样。
“是的,夫人。我们进行过好几年的声音训练。”赫娃平静地答道,“怪腔怪调的声音加上星际通讯的延滞会让通话中的另一方无法忍受,所以必须加以纠正。我很喜欢这门课。”
尽管这是赫娃第一次看到非“壳中人”,但她表现得很镇静。一旦有其他反应就立刻会被汇报上去。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歌声很美,亲爱的。”那位女士说。
“谢谢您。您想看看我的作品吗?”赫娃彬彬有礼地问道。她自觉地把话题从个人问题上转开,同时把这番评论归档,以便在稍后独自一个人时好好考虑。
“作品?”那位女士问。
“我正在螺钉头上临摹《最后的晚餐》。”
“哦,我的天。”女士咯咯笑了起来。
赫娃调小了视距,挑剔地审视着自己的作品,“当然,我的某些色彩值与大师的作品不太一致,透视法也不正确,但我想它还算一件不错的摹本。”
那位女士使劲瞪着眼睛。
“哦,我忘了,”赫娃的声音中带着歉意。如果她会脸红的话,这时一定是绯红一片了,“你们的视距是不能调节的。”
监听这段对话的监听员听出了赫娃语气中为对方的不幸表示出的同情,不禁又自豪又好笑。
“给,这样就可以了。”赫娃说着用伸展臂举起一台显微镜放在画作前。
带着某种敬畏,参观团的女士先生们俯下身细细查看了螺钉头上令人难以置信的《最后的晚餐》。
“天哪,”一位被太太强行拉来参观的先生评价道,“在天使都无法立足的地方,神仍可以安然吃喝。”
“先生,您是在引用中世纪辩论中关于天使数目的名言吗?”赫娃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正有此意。”这位好先生满意地笑了起来,感到不虚此行。
如果说这次实验学校之行足以让参观者深思很久的话,那他们也留下了些东西让赫娃回味。
她需要研究一下,“唱歌”是否适合于她。当然,她上过“音乐欣赏”课,也很喜欢这门课。在这门课上,她接触了一些脍炙人口的古典作品,如《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注:瓦格纳歌剧)《老实人》(注:伯恩斯坦音乐剧)《费加罗的婚礼》(注:莫扎特歌剧),还有原子时代的一些歌唱家,如布里吉特尼尔森、鲍勃迪伦,此外还有金星音乐中精妙的连音,五车二星人的可视半音阶以及牵牛星、网罟星的声波协奏曲。但经过分析她发现:歌唱对壳中人来说存在着技术障碍。壳中人受过专业训练,在行动之前会考虑到问题的每个方面。他们的性格是一种乐天派和行动派的完美配合,永不言败的精神支撑着他们能将自己、飞船以及船上乘客带出各种困境。所以对赫娃来说,种种身体上的限制都难不倒她,她可以想出办法,突破局限,唱起歌来。
她研究了几百年来天然和人工的各种发声方法。气息的控制和含在嘴里的元音看来是最需要练习和提高的部分,因为严格说来,壳中人不需要呼吸,他们所需要的氧气和其他气体并不是通过肺从周围大气中获取的,而是由壳中的溶液提供。经过试验,赫娃发现她可以通过控制横膈膜组织来控制音调。通过放松喉头肌、扩大口腔直抵额窦,她可以用喉头的麦克风发出完美的元音。她把自己的声音与磁带上歌手的声音作过比较,结果很令人振奋。在实验学校图书馆找到一份曲谱不是个难题,她发现自己可以扮演任何一个打动她的角色,演唱任何一首歌。对她来说男高音、男中音、男低音、女中音、女高音、花腔女高音的区别并不存在。她只要根据音乐要求控制自己的横膈膜就可以了。
如果说当局对她的特殊爱好感到诧异,他们没有把这种惊讶表现出来。他们一向鼓励壳中人培养一项业余爱好,只要不影响他们钻研业务就行。
在赫娃16岁那年,她一帆风顺地毕业了,随后被装备到编号为XH-834的飞船上,永久性的坚固钛壳被巧妙地藏在飞船坚不可摧的轴心内部。神经系统、听觉、视觉和感觉系统都已经连接牢固,外接设备也都一一进行了改造、连接和添置。最后,精妙得无法形容的脑部连接也完成了。当时她处于麻醉状态下,对其中过程一无所知。当她醒过来时,她已经变成了一艘船。她的大脑可以控制船上的所有功能,从航行到控制她这个级别的飞船所必须的配载物。在中心世界已知或是可预见到的任何状况下,她都要照顾好自己以及执行机动任务的人类搭档,为此,她和她的同类从8岁起就一直在练习机上进行模拟飞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