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这里那里的。”爷爷突然吊高了嗓音。
“达克,不要这样,求求你。”
“唉,该死,我只想——”
“达克……”
“我改不了,玛丽,因为你在那边,我却还在这里。我——喂,玛丽?玛丽!”
奶奶嘴角动动,但却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那小窗孔就全暗了下来。
“见鬼,”爷爷大吼起来,“怎能这样呢?在那边还是这个鬼样子。”
“也许他们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吧。”补钉人接过了爷爷的话茬。
“哪能这样呢!”爷爷吼了起来,“你听我说,我——活见鬼,蒂龙,你想干什么?”
蒂龙就站在爷爷的身后,他那忧郁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那圆圆的窗孔。
“这样想不好。”补钉人说着跟爷爷交换了一个眼色。
“我有两个铜钱。”蒂龙说。
“很好,”爷爷说,“蒂龙,你跟着我和托妮到别的地方看看,我们找水果糖去。”
“两个铜钱。”蒂龙说。
“我知道你有两个铜钱,蒂龙。”
“我有——”
“那好,你用吧!真拗,见鬼,最拗的诺德人也没你这么拗。”
蒂龙小心翼翼地把磨得发亮的铜板放到补钉人手里,三根短粗的手指紧紧地抓住那把手。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紧盯着那个小窗孔。
过了一会,小窗变成模模糊糊的冷灰色,好像冬天里阴郁的天空。蒂龙不停地弄着那把手,但他只能看到一波又一波弥漫的雾气,飘飘忽忽地散尽了。
补钉人朝爷爷望望。
爷爷耸耸肩,把蒂龙轻轻地拉了过来:“这玩意儿可能坏了,蒂龙。走吧,我们买糖去。”
“是坏了。”补钉人说,“最近老是出毛病。不收你的钱了。你没看清楚,不能要你付钱。”
“你瞧,”爷爷说,“两个铜钱又回来了,是不是?”
“嗯。”蒂龙应了一声。他跟在我和爷爷的后面走,但是他不时地回头留恋地朝那小圆窗孔张望。
妈妈和琪恩喜欢站在一旁看人家做生意。依我看这样简直有点傻气。大家手里的货色都差不多,但谁也不在乎这些,大家还是整天蹲在地上,交换着毯子、罐子、蜡烛、绳子、钝刀或者酸菜汤什么的,都是些自家做的东西。你要是蹲久了,甚至可以把你自己去年冬天里做的毯子再换回来。这类事我简直弄不懂有什么用处,然而我又知道多少呢!
跟补钉人做生意那才是真正的做生意。他们对毯子啦,汤啦自然不感兴趣;他们只要小姑娘和沙巴蛾翅膀,砝星上大约只有这两样东西值得带走了。说实在的,砝星上的姑娘就是多;沙巴蛾吃起麦子来比下雨还快。丽莎琪恩已经13岁了,正好能卖个好价,不过爷爷是不会答应卖她的,无论我们怎么穷也不会卖。我当然就更用不着耽心了,补钉人是不会喜欢一个头发跟从胳肢窝里长出来似的胖丫头的。
中午,日头更毒了。天空变得像银一样白,爷爷照例叫我们到大车下面去歇晌,等凉快一点再出来。
我和琪恩还是老样子,嘀咕一会,笑一阵,你打我一下,我拧你一把,片刻也安静不下来。
妈妈好像在打瞌睡,神情痴迷,一片茫然的样子。
爷爷蜷曲着身体,打起了呼噜。
蒂龙却坐在太阳下,任热气蒸。
诺德人就是不肯进阴凉的地方,爷爷说,他们不见阳光就会害怕;不过,依我看他们可能是太呆了,连冷热也分不清。
我们终于又站起身了,大家准备再到处看看。
爷爷说今年年景不错,沙巴蛾连一半的麦子也没有吃掉,我们可以在集上买东西吃,不吃我们大车里的我们自己烤的大饼了。
我和琪恩高兴得又叫又跳,直到爷爷说要是有人不好好地安静下来,就什么也吃不到。
如果要找一个最嘴馋的人,那人必定是我这个大胖子托妮。爷爷说,不吃的东西我都吃,吃完了还要吃,然而这次吃的东西太丰富了,连我也吃不完。狼吞虎咽地吃了半小时后,狗肉的味道我连闻都不想闻了,真的。
“总有一天你会爆炸的。”琪恩对我说,“托妮,慢慢地胀啊胀啊,越胀越大,然后‘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