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又变得严肃起来。
“对我来说,幸好那是一块洼地.因为空气开始落回到洼地里,就像水倒进碗里一样灌入。我能够到处爬行,一下子我站住了。只要我企图爬上那洼地的斜坡,我就吸进一种混合气体,其中,伤害人的空气占主要部分。这倒也不那么糟。我并没遗失我的食品丸,而且我始终是莫名其妙地兴致勃勃。至于有关大机器的事,我已经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这时,我的唯一目的就是爬上洼地的顶上去,那里就是蔽类植物所在的地方,我要瞭望一下在远处都有些什么东西。
“我冲上了斜坡。那新空气对我来说还是太难过了,看了一下灰茫茫的什么东西以后,我便滚着回来了。太阳逐渐变得软弱无力,于是我想起了它是在斯克比奥——我也听到过一次有关这个地方的演说。如果太阳是在斯克比奥,而你是在威赛克斯,这就是说,你得尽可能赶快,不然天就要太黑了。(这是我第一次从演讲中得到的一点有用的常识,但愿这也是最后一次。)这就使得我如醉如狂地想要吸那新空气,而且我要前进得远到我敢于从那个洼地里出来。这片洼地充气很慢。有时我认为那空气喷泉的作用力比较小。我的呼吸保护器似乎在更接近地面的地方跳着,那轰轰声逐渐变得弱了起来。”
他忽然打住了。
“我认为这不会使您感到有趣。其余的部分就更引不起您的兴趣了。其中没有什么思想意念,我真希望当初我不麻烦您来。我们太不相同了,母亲。”
她叫他继续讲下去。
“我还没有爬上岸边,就已是傍晚了。这时太阳差不多已经溜出天外,我不能看到清晰的全景。您,刚刚跨过世界屋脊的人,不会要听我说我所看到的那些小山的——那些矮矮的、色彩暗淡的小山——不过对我来说,它们是活生生的,那覆盖着它们的草根土乃是它们的皮,在这层皮下,它们的肌肉如同细浪般地波动着,我也感到,那些小山在过去曾经以不可估计的力量召唤着人们,人们也曾经热爱过它们。现在它们沉睡着——说不定永远睡下去。它们在梦里同人类交谈。那在威赛克斯山中醒来的男人是幸福的,那在威赛克斯山中醒来的女人也是幸福的。即使他们沉睡着,他们会永远不死的。”
他的说话声激动地高昂起来。
“难道您看不到,难道所有像您这样的演说家们都看不到,就要死亡的正是我们,而在下面这里,唯一活着的东西就是那大机器吗?我们创造了大机器,是来执行我们的意志,可是现在我们却无法使它执行我们的意志。它已经夺去了我们的空间意识和我们的触觉官能,它抹煞了人与人的种种关系,并及把爱情贬低到性行为,它瘫痪了我们的身体和意志,现在又迫使我们崇拜它。大机器发展着——但不是按照我们的路线。大机器前进着——但不是走向我们的目标。我们存在着,只不过像流过它的大动脉的一些血球,要是它没有我们也能工作的话,它就会让我们死掉。呶,我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也可以说,至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反复地告诉人们,我已经看见了威赛克斯的那些小山,就像阿尔弗里德①在他打垮丹麦人的时候看到了它们那样。
【① 威赛克斯王(871~900?),赶走了入侵英格兰的丹麦人是他最大业绩。——译注】
“这时太阳落下去了,我忘记提到的是,一条迷迷朦朦的雾带平铺在我所在的那座山头和别的山头之间,它是珍珠色的。”
他第三次突然停了下来。
“讲下去吧。”他母亲疲惫地说。
他摇了摇头。
“继续说下去吧。你现在说不出什么能够使我心烦意乱的东西了。我已经变得坚强起来。”
“我原来有意把其余的一切都合诉您,不过我不能:我知道我不能的。再见吧。”
瓦西蒂站着犹豫不决。她的全部神经结他那番亵渎话弄得震颤着。但她还经受打听打听。
“这是不公道的,”她抱怨说。“你叫我横跨整个世界宋听听你的经历,那我就—‘定得听听。告诉我——尽可能地简短些,因为达简直足时间的惨重浪费——告诉我,你怎么回到文明里来的。”
“哦——那个嘛!”他开始说。“您愿意听听有关文明的事。当然可以。我是不是已经说到我的呼吸保护器落下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