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是通过那些出口,而要通过那些出口,一个人就必须有外出好可证,不然,是不可能走出去的,大书上这样说。”
“哦,大书是错误的,因为我已经用双脚走出去过。”
这是因为基诺具有相当的体力。
到这个时代,肌肉发达乃是个缺陷。每个婴儿一出生就要受到检查,所有那些体力可能特殊的都被消灭掉。人道主义者们可以抗议,不过并没有让一个身强力壮的人存活下去的真诚善意;他处在大机器叫他处的那种生活状态里,是永远也不会幸福的。他会渴望有些树木给他爬一爬;有些河流给他在里面洗个澡;有些草场,还有些他可以用来估量一下身体的小山。人必须永远适应他的环境,难过不是吗?在世界的黎明时代,我们的强者必定暴露在泰格特斯山上;在它的黄昏时期,我们的强者会遭到无痛死亡,这样大机器就可以永远前进,大机器就可以永远前进,大机器就可以永远前进。
“您知道,我们已经丧失了空间感。我们现在说:‘空间是被歼灭了’,不过我们歼灭的并不是空间,而是对它的感识。我们已经丧失了我们自己的某种官能。我决心要恢复它,于是我开始采用在我房间外边的铁路月台上踱来踱去的办法。我踱来踱去,直到疲倦为止,这样,我就重新获得了‘近’和‘远’的意义。‘近’就是用我的双脚可以很快走到的地方,并不是火车或飞艇载着我们很快可达到的地方。‘远’就是我不能用我的双脚很快走到的地方;那个出口是‘远’的,尽管我叫来火车时在38秒内就可以到达那里。人就是衡量的尺度。那就是我所上的第一课。人的两脚是衡量距离的尺度,两手是衡量所有权的尺度,身体是衡量一切可爱的、称心如意的和强而有力的东西的尺度。随后我更进一步:就是那时我第一次打电话结您,可是您不肯来。
“这个城,正像您所知道的那样,是建在地球表面下的深处的,只有些出口突了出来。经过一阵在房间外面的月台上踱来踱去以后,我乘着升降机到了另一个月台,也在那里踱来踱去,就这样顺序在每个月台上这样做,直到我到了最高的那个月台,在那个月台上方,就是地面了。所有这些月台都是线毫不差地一式一样,通过走过这些月台,我所获得的一切就是发展了我的空间感和我的肌肉。我想我应当对这一点成到满意——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不过在我走着和深思的时候,我偶然想列,我们的这些城市原是在人们还呼吸着外界空气的那些岁月里修建的,而且还有供工人用的空气调节筒。我只能想到这些空气调节筒,却想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它们是不是由于大机器近来改进的一切食品管筒、医药管筒和音乐管筒而毁掉了呢?是不是它们的遗迹还保留着?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我会在什么地方碰到这些遗迹的话,那就必然是在铁路e隧道的最高层。在其他各处,整个空间都被占满了。
“我现在把我的事情讲得很快,但您不要认为我过去就不是个懦夫,也不要认为您的回答从来没有使我感到意气消沉。这可不是一件晋普通通的事,它是不合大机器的规定的。沿着铁路隧道走是不正派的事。我倒不怕我可能踩在一条活轨上就此丧命。我怕的是那远为更捉摸不定的什么事——在做着大机器所不考虑做的事。于是我对自己说:‘人是尺度’,于是我照常走去,经过多次探视,我找到了一个出口。
“当然,那些隧道是照得通明的。样样东西是亮堂堂的,人工制造的亮堂堂;黑暗是例外。所以,每当我看到那些瓦片中间的一条黑隙的时候,我便知道那是一个例外,于是我大为高兴起来。我把胳膊放进去——最初我一点儿也放不进去——后来在狂喜中我不停地摆动我的胳膊,我摇松了另一片瓦,我把头钻进去,向黑暗里喊着‘我要来了,我现在就要来’。我的喊声回荡在没有尽头的通道里,我似乎听到那些已经死去的工人的幽灵,他们每天晚上回到星光下,回到他们的妻子身边,世世代代一切曾经住在露天里的那些人,都在回答我的呼声,喊着:‘你现在就来,你就来吧。”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他是荒唐可笑的,他最后的话却使她深深有所触动。因为基诺最近曾经要求过要做父亲,他的要求被大机器拒绝了。他不是属于大机器希望传代的那一型人。
“后来一列火车过去了,它在我身边扫了一下,不过我把头和两只胳膊都一起钻到那个窟窿里面去了。我已经足干了一天,于是我爬回月台,乘电梯下来,叫来了我的床。啊,多么甜美的梦啊!我又打电话给您,您又一次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