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如何进步啊,感谢大机器!”瓦西蒂说。
“我们已经如何进步啊,感谢大机器!”前夜掉了他的大书的那个旅客应声说,他正站在走道上。
“还有那些裂缝里的白东西呢?——那是什么?”
“我忘记它的名字了。”
“请你把窗子遮起来吧。这些大山没有给我什么思想意念。”
喜马拉雅山的北坡是处在深荫里:在面向印度的斜坡上,太阳刚刚照遍。那些森林在文学时代已经遭到破坏了,目的是制造新闻纸的纸浆,但一片片的积雪正在复苏它们的晨辉,一些浮云依然垂悬在金钦占格山峦的胸部。在平原上,可以看到多少城市的废墟,河道已经变窄的河水在城墙边上缓缓地流着,在这些城边有时可以看到出口处的指示牌,标志出是今日的城市。在这幅全景的上方,一些飞艇疾飞着,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自恃彼此交叉着,又无所畏惧地上升,每当它们希望避开低层大气的颠荡而路过世界屋脊的时候。
“我们的确是已经进步了,感谢大机器。”那个服务员重复说,接着把喜马拉雅山脉遮在挡板后面了。
白昼使人疲倦地向前拖着。旅客们各坐在自己的房舱里,以一种近似物理上的斥力彼此闪避着,同时迫切希望再回到地球表面下边去。他们当中有十来个人,大都是年轻的男子,是从公共保育所送出,去地球各处那些主人已故去的房间里居住的。那个掉了他的大书的人是在归家途中。他原是为了繁殖种族被送到撒马特拉的。只有瓦西蒂一个人是按照她私人的意愿放行的。
中午时分,她第三次看了一眼大地。飞艇正在路过另一个山脉,但由于云层,她看不到多少东西。大块大块的黑石头在她下面浮动着,随即模模糊糊沉没在一片苍茫里。它们的样子是奇形怪状的,其中一块像倒在地上的一个人。
“这里不给人什么思想意念。”瓦西蒂喃喃地说,于是把高加索遮在金属挡板的后面了。
傍晚,瓦西蒂又望了望。他们正横过一片金黄色的海,里面有许许多多小小的岛屿和一个半岛。
她再一次说:“这里不给人什么思想意念。”又把希腊掩在金属挡板的后面了。
二 修理机
依靠通道,依靠升降机,依靠筒式的铁道,依靠站台,依靠滑门——依靠与她动身时相反的一切步骤,瓦西蒂确实是来到了她的儿子的房间,这个房间同她自己的完全一模一样。她满有理由说,这次探访简直是多余的。那些电钮,那些旋纽,那张放着大书的书桌,室温,空气,照明——一切都是丝毫不差。要不是基诺本人,她自己的血肉,终于站在她的身边,到那里去又有什么好处呢?她所受的教养太好了,以致不能同他握握手。
她把两眼一转,就这样说道:“我来到这里啦。我的这次放行简直糟透了,大大使我的心灵发展受到了阻碍。这次旅行是不值得的,基诺,太不值了。我的时间很宝贵。太阳光险些儿碰着我,我又碰上一些最粗俗的人。我只能在这儿停留几分钟。说说你要说的话吧,然后我就得回去了。”
“我已经受到了无家可归的威胁。”基诺说。
这时她注视着他。
“我已经受到了无家可归的威胁,可是我不能通过大机器告诉您这样一件事。”
无家可归是意味着死。受害者要暴露在空气里,这就会使他丧命。
“自从上次我同您说话以来,我曾去过外边。重大的事已经发生,而且他们发现了我。”
“不过为什么你不该到外边去呢?”她惊讶地说,“观光地球的表面是完全合法的,完全合乎大机器的规定的。我最近还听过一次讲海的演说哩,人们对这并茂有反对怠见呀。一个人只不过要个呼吸保护器,再取得一个外出许可证就行了。这种事不是在精神方面有头脑的人干的,我曾要你不要这样做。不过在法律上对这倒不反对。”
“我没有拿到外出许可证。”
“那么你怎么出去的呢?”
“我找到了我自己的一条路。”
这句话没传达给她什么意义,他不得不置复了一遍。
“你自己的一条路。”她低声说,“可这就错了。”
“为什么?”
这句问话把她吓得不得了。
“您在开始崇拜大机器了,”他冷冷地说。“您认为我找到我自己的一条路就是反对宗教。这正是委员会在用无家可归来威胁我的时候,他们所存的想法。”
听到这番话,她生起气来:“我什么都不崇拜!”她高声叫起来,“我是最进步不过的。我不认为你是反对宗教的,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像宗教这样的东西保留着。过去一度存在过的一切恐怖和迷信都已经被大机器销毁了。我的意思只是说,找到你自己的一条路是——再说,并没有什么新路通到外边啊。”
“人们一向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