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场的管理员在笼子间闲逛,他的双手深深地插在衣袋里,他友好和随便得如同在早晨时不曾想骗他们的钱。“如果你们在这里扎营住宿,那么太阳一落山,你们所有人最好呆在卡车里。”
特莱文怀疑地问:“为什么要那么做?”
那个人朝着河抬起了下巴,在落日的映照下,河流发出的红光像一块血污。“几天前水位上涨了,现在已经高过了那些围栏。大坝还在支持着,不过现在某种长满牙齿的突变异种也许正在我们这一带四处走动。既然如此,你们就不能走进那片泥塘,免得被什么东西咬上一口。民防志愿者每天在岸上巡逻,以寻找脾气更暴躁的生物,可是这条古老的河流太长了。你有枪支吗?”
特莱文耸了耸肩膀:“有棒球棒。也许我们运气好得能够在这个动物园里添些动物。你期望人们都来看垒球比赛?”
“有32支球队呢。我们额外又用船运来了看台。”
特莱文点点头。如果他在上午的早些时候播放音乐,也许会吸引等待比赛的人们,在炎热到来之前不如消遣一下嘛。几分钟后,停车场管理员离开了。特莱文很高兴他走开,特莱文获得的清晰印象是:他在找一些可以偷走的东西。
吃过饭,凯普莱丝爬到了上层的铺位上。她的短腿差点儿使她完不成这样的动作。特莱文把自己的毯子踢到了一边,即使已经过了10点,气温仍在90度(16)以上,而且还没有一丝的微风。大多数动物在笼子里安歇了,只有虎羚在叫,一声接着一声,如同猫头鹰一样颤抖而又冗长的叫声,却柔和而又充满旋律,这几乎和它凶猛的外表搭不上边。
“明天你躺下边。我不是在开玩笑。”特莱文在熄灯之后说道,“我不想你把人们赶走。”
凯普莱丝嗤之以鼻:“在一个变种动物园里我却不能霹面,这真是莫大的讽刺。我厌倦了像一个怪物一样躲得远远的。不管怎样,再过50年将不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你也应该接受这不可避免的事实,我就是未来,他们应该能够接受。”
特莱文把手放在脑后,盯着上面凯普莱丝的铺位。透过他安装在窗户上的纱窗,他可以听见密西西比河的河水在拍打着堤岸。一只动物在远处刺耳地尖叫着。特莱文试图想象出是什么动物会发出那种声音。
最后,他说:“人们不喜欢人类的变种,至少不喜欢那些看起来像人类的变种。”
“为什么会这样?”她问道,所有的挖苦和讽刺一扫而光,“我不是一个坏人,假如他们逐渐了解我的话。我们可以谈论书籍,或者哲学。我具有思想,不仅仅是一副身躯。”
那只动物又在黑暗中叫了起来,声音延续着,直到不再尖利,它才停下。一个伴随着水花飞溅的沉重的落水声表明那个动物离开了。“我猜人类的变异令他们感到悲伤,凯普莱丝。”
“我令你感到悲伤吗?”在卡车驾驶室黯淡的内部空间里,她听起来确实像一个两岁大的小女孩。特莱文知道她不是正常人,她永远不会“长大”,她的DNA表明她不是人类。她曾傲慢地讲话并用布娃娃一样的眼睛使他觉得自己的愚蠢,他曾禁止她叫自己“爸爸”。他回忆起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她的小时候,然后他想,她有点儿像她母亲。他仍然保留着关于她的印象:她梳头、睡觉和张着嘴呼吸时的情形,就如同她的母亲一样。从他喉咙流露出的话语也镌刻着对那些时光的回忆。
“不,凯普莱丝,你没有令我感到悲伤。”
几个小时过去了,凯普莱丝早就睡着了,特莱文也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一连串的梦中。他被一条土耳其蒸气浴巾憋得透不过气来,当他把浴巾抛开时,他的债主们又把他围在了当中。他们拿着过期未付的债务通知,其中大多数是人类。
天亮前,特莱文就起床去给动物们喂食了。经营这个动物园的窍门多半在于分辨出那些动物们吃什么,这恰恰是因为,父辈是一只原生马并不意味着干草可以像预期的那样被当做饲料。凯普莱丝为他维护着一张详细的图表:动物的体重,消耗多少食物,以及补充哪些维他命最有用,这对管理一个动物园很有实用性。他往猪驼的笼子里倒了一桶玉米棒,猪驼喷着鼻息,蹒跚地从栖身的窝里爬出来。它看起来不像一只猪或者特莱文认识的其他动物。它把脸埋进食槽之前,感激地朝特莱文看了一眼,它的眼睛大得如同碟子一样。
特莱文沿着成排的笼子走过去。喂鸟的虫子装在一只笼子里,旁边是谷物,还有从屠夫那儿弄来的骨头,以及狗食、已经腐坏的鱼、面包、谷制品、不新鲜的蔬菜和燕麦片。虎羚品尝着他扔进去的一块烤牛臀肉,在撕下一小块细细咀嚼之前,它用猫一样灵巧的舌头舔了舔那块肉,还满足地发出咕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