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伊迪丝说道。
“今后永远这样吗?”弗洛伦斯问道。
“我没有说这一点,”伊迪丝回答道,“我不知道这一点。我也不说,我们的伴侣关系充其量只是不适宜、不正当的。不过我可以知道,这种伴侣关系不会有好处。我到这里所走过的道路是经过许多你将永远也不会走的小路的。我今后的道路——天知道通往哪里——我看不见它。”
她的消逝了,然后沉寂了;她坐在那里,看着弗洛伦斯,几乎要从弗洛伦斯身边退缩;在她眼光中流露出某种奇怪的恐惧与竭力回避的神色,弗洛伦斯以前有一次也曾注意到这同样的神色。接着她的全身和脸上顿时显露出与那一次同样阴郁的高傲与愤怒的激情,就像一架疯狂的竖琴的弦上忽然激烈地弹奏出愤怒的声调一样。可是随之而来的不是温柔或谦恭。她这一次没有低下头,没有哭,也没有说,她没有别的希望,她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弗洛伦斯身上了。她高昂着头,仿佛她是美丽的美杜莎①一样,面对面地看着人,以便杀死他。是的,如果她掌握了这种魔力的话,她真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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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美杜莎(Medusa):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
“妈妈,”弗洛伦斯忧虑地说道,“除了您对我所说的之外,您还发生了一种使我吃惊的变化。让我在您身边多待一会儿吧。”
“不,”伊迪丝说道,“不,最亲爱的。我现在最好是单独一个人,我最好避开你。别向我提任何问题,只请你相信:当我似乎对你三心二意,反复无常的时候,我不是出于本意,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请相信,虽然我们彼此比过去疏远,但我在内心里对你并没有改变。请原谅我把你的暗淡的家庭变得更加暗淡了——我很清楚,我是投射在你家的一个阴影。让我们永远别再谈论这一点吧。”
“妈妈,”弗洛伦斯哭泣道,“我们将不会分离吧?”
“我们这样做就正是为了使我们可以不分离,”伊迪丝说道,“别再问什么。走吧,弗洛伦斯!我的爱和悔恨伴随着你!”
她拥抱了她,然后放开让她走;当弗洛伦斯走出房间的时候,伊迪丝目送着这离开的人儿,仿佛她的善良的守护神已化为一个形象离开了她,把她留下,听凭高傲与愤怒的情绪支配;现在这两种激情占据了她,在她的前额上表露出来。
从这时候起,弗洛伦斯和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经常待在一起。她们在好多天中很少见面,只有在用餐和董贝先生在场的时候除外。在这种场合,伊迪丝威严,坚定,沉默,一眼也不看她。当有卡克先生参加时(在董贝先生恢复健康期间及以后,这是时常有的情形),伊迪丝就比平时更避开她,对她更疏远冷淡。可是当她单独和弗洛伦斯相遇、旁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就像过去一样情深意切地拥抱她,虽然她那高傲的神色已不像过去一样变得那么温柔了。当她夜间从外面回来晚了的时候,她时常像过去一样,悄悄地摸着黑暗走进弗洛伦斯的房间,在她的枕头边凑着她的耳朵说一声:“晚安!”弗洛伦斯在睡眠中完全不知道这些探望,有时醒来,仿佛在梦中听到这些轻轻说出的话,似乎还感觉到嘴唇在她脸上的接触。但是随着时间逐月流逝,这种情形越来越少了。
现在弗洛伦斯自己心中的空虚确实又开始使她感到周围一片寂寞。就像她所爱的父亲的形象已经不知不觉地变成仅仅是一种抽象的东西一样,伊迪丝步随着她所心爱的其余的人的命运,一天天地在远处飞逝,逐渐消失和暗淡下去。渐渐地,她像一个她过去的幽灵现在正在离开一样,她从弗洛伦斯身边退缩;渐渐地、她们之间的罅隙扩大了,而且似乎加深了;渐渐地,她过去所显示的恳切与亲热凝结了,它们被无畏的、愤怒的、刚毅的精神所代替;她就是怀着这种精神站在弗洛伦斯没有看到的险峻的悬崖边缘上,大胆地往下看的。
只有一种想法才可以弥补与伊迪丝疏远的这个沉痛损失;虽然这种想法对于她负担沉重的心来说只不过是轻微的安慰,但她仍然从这里寻求帮助,使她的痛苦减轻一些。与伊迪丝疏远之后,弗洛伦斯可以同时爱他们两人,而不再把她对他们两人的爱与责任分割为两个部分,因而不会对任何一方不公平。像她所喜爱的想象所创造的两个影子一样,她可以在她心中给他们两人以平等的地位,不再以任何怀疑来冤屈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