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仆人急匆匆地回来了,把马车夫也领来了;马车夫说,他从十点钟以后就一直在家里睡觉。他曾赶着马车把女主人送到她在布鲁克街的老家,卡克先生在那里与她会晤——
弗洛伦斯这时正站在她曾看到卡克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地方。她又怀着跟见到他时同样的无名的恐怖,哆嗦着,几乎不能沉着冷静地去静听和理解随后发生的事情。
——卡克先生告诉他,马车夫继续说道,他的女主人回家时将不用这马车;然后就把他打发走了。
她看见她的父亲脸色发白,并听见他用急促的、颤抖的吩咐把董贝夫人的侍女找来。整个公馆里的人都被闹醒了;因为侍女立即来了,脸色十分苍白,说话语无伦次。
她说,她给女主人很早就穿着打扮好了——在她出门之前整整两个钟头之前就已穿着打扮好了——,就像过去常有的情形一样,女主人告诉她,今天夜间她不需要她侍侯。现在她刚从女主人房间里来,可是——
“可是什么!出了什么事?”弗洛伦斯听到她父亲像一个疯子一样盘问道。
“可是里面化妆室被锁上了,钥匙不见了。”她的父亲把地上点着的一根蜡烛——什么人把它摆在那里,并忘掉它了——拿起来,怒气冲冲地跑上楼来,弗洛伦斯害怕得几乎来不及逃走。她两只手惊恐地伸开,头发飘动,脸像个精神错乱的人一样,跑回自己的房间,并听见他正在打着伊迪丝的房门要进去。
当门被打开,他冲进去的时候,他在那里看见了什么呢?谁也不知道。可是扔在地板上的一大堆贵重的物品,有她成为他的妻子以后从他那里所得到的每一件装饰品,她所穿过的每一件衣服和她曾占有过的每一件物品。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曾从镜子里看到那高傲的脸不理睬他,就是在这个房间里他曾经无意地想过,当他下一次看到房间里的这些东西时,它们将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他们这些东西胡乱地堆放到柜子里,像发疯似地急忙锁上以后,看见桌子上有几张纸。他们结婚时他曾签名盖章使它生效的财产授与证书和一封信。他读到:她已经走了。他读到:他被蒙上耻辱了。他读到:在结婚两周年的可耻日子,她已跟他选来羞辱她的那个人逃走了。他冲出了房间,冲出了这座公馆,心中怀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到她被送去的那个地方找到她,凭着他的赤手空拳,把一切美丽的形迹都从她自鸣得意的脸上给毁掉。
弗洛伦斯不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围上围巾,戴上帽子,梦想着跑到街上去,直到找到伊迪丝为止,找到的时候就用胳膊抱住她,挽救她,并把她带回家来。可是当她急急忙忙跑到楼梯间,看到惊慌的仆人们拿着蜡烛,跑上跑下,并在一起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在她父亲向楼下走过的时候,他们都躲闪到一旁的时候,她醒悟到她自己无能为力;于是就躲藏到被修饰得豪华漂亮的房间(为了这个目的而被修饰的!)当中的一个,觉得她的心悲痛得仿佛要爆裂似的。
她已被悲痛的洪流所淹没,对她父亲的怜悯是她抗阻这一洪流的第一个清楚的感觉。她对他怀着始终不变的爱;在他遭受不幸的时候,这种爱是这样热烈与忠实,仿佛过去在他幸福走运的日子里,他已成为她的这种梦想的化身,但这种梦想那时已变得无力与模糊了。虽然她对他这个灾难的严重程度并不充分理解,而只是出于无端的恐惧而进行一些猜测,可是现在他站在她面前是个受害的、被抛弃的人;渴望亲近他的爱又推动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离开并不久;弗洛伦斯还在那个大房间里哭泣和滋生着这些思想的时候,她听到他回来了。他命令仆人们动手做他们日常的工作,然后走进他自己的房间;他的脚步声是那么沉重,她可以听见他来来回回地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