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转过身来对着放在角落里的那架电视机。宽大的电视机屏幕像一只大眼睛紧紧地注视着他。他于是走过去,在几个旋钮上转转拉拉,直到找到一个有节目的频道。不一会儿,新闻播音员的一张脸占据了电视屏幕的整个画面,只是偶尔才出现些新闻报道片和地图。播音员话音里流露出一种强行克制住的歇斯底里情绪,这种歇斯底里情绪贯穿这个播音员的整个播音过程,既没有间断,也没有变化。要说间断和变化的话,那只是在电视屏幕上出现其他记者的面孔、电视声道里传出其他记者的声音时才发生。但这些记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面部表情和讲话声音同播音员一样看上去过于一本正经,听上去过于恐慌不安。
约翰逊坐在床沿上看了半小时左右的电视,仔细地听着播出的消息,间或他的表情显示他所看到的东西似乎比电视屏幕所提供的画面要多。后来他把电视机关了,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他的箱子,朝房门口走去。在离开这间屋之前,他转身扫视了一下。除了那张他睡的床没整理好,另外一张床沿上留下了他身体的印迹外,这房间没留下任何他曾在这里逗留过的痕迹。而两张床上的痕迹不一会儿就会随着床单的调换而消失。
他沿着铺有地毯的饭店走廊朝宽敞的饭店大厅走去,走路时发出的脚步声听起来如同未来一样那么遥远。阳光通过远处的玻璃门斜射进来,但大厅大部分地方照不到阳光。大厅里放着不少椅子和沙发,天花板上布设的顶灯所流泻出来的柔和灯光,使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厅看上去不那么空寂。
大厅的前台,站着一位头发乌黑的服务员。他看上去正值参军年龄,此刻正在收听一只便携式收音机的新闻广播。“前苏联部队继续在前苏联阿什巴哈德市和阿富汗赫拉特市附近的伊朗边境上调集。美国总统已命令美国军队处于全面戒备状态。航空母舰特混舰队已从其太平洋基地出发,全速驶向阿拉伯海。与此同时,地中海舰队也已从它的意大利基地出航。不断有消息说,美国总统已数次用热线电话与莫斯科交谈,然而交谈的唯一结果是威胁的不断升级,而不是双方的和解……”
约翰逊用饭店钥匙敲了一下服务台,服务员这才注意到约翰逊,于是抱歉地朝他笑了笑。“对不起,”他说,“这些日子人们很难有干活的心思。”
“我知道。”
“你是要结账离开吗?”
“比尔约翰逊。”他回答说。
那位男服务员匆匆地翻看了一下一只金属公文柜,从中拿出一张账单,对约翰逊说:“你的账已结了”。
“愿未来仁慈宽容。”约翰逊说。随后,他提起箱子,穿过大厅,走进外面眩目的阳光里。
附近的机场里挤满了人。他们像刚被拉进网里的鱼一样,不安地走来跑去。排在每一家航空公司检票台前的队伍扭来弯去,运气好的队伍朝前移动得快些,而碰到麻烦问题或者麻烦乘客的队伍则移动缓慢。焦躁不安的人们于是不断地换队,朝移动得快的队伍上挤。
约翰逊站在一条队伍里,耐心地排着,慢慢地跟着队伍向前缓缓移动。因为人头拥挤,乘客慢慢地移动到检票台前时,已像慢慢涌起的浪潮,直冲检票台。约翰逊接近检票台时,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叫喊声汇成一片片抗议声、请求声和愤怒声。排在约翰逊前面的一对男女花了很长时间与检票员论理,坚持说他们必须赶回家,因为他们的孩子在那里,他们一定要在炸弹扔下来之前把孩子们接出那个小镇,他们有飞机票,理应乘坐这次航班。检票员长着一头金发,一张圆圆的脸,忙得浑身直冒汗。处于别的情形下,他也许是个心情开朗、富有同情心的人。但在今天人声鼎沸、人群拥挤的情况下,他也难以控制自己了。他紧锁眉头,满头大汗,一串串汗珠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淌,滴到检票台上。尽管如此,他仍以平静但略带愤怒的口吻向乘客们进行解释,说军人乘客将优先考虑上机,因为政府已发出命令,召回正在休假的军人返回部队,同时还征召预备役军人迅速报到。考虑到这一原因,航空公司决定先安排军人和预备役军人乘坐飞机。
约翰逊排到最前面时,把他的小箱子放下,轻声地说道:“这对我倒不错——一有航班去纽约就让我走。”说着,他把自己的信用卡递了过去。约翰逊平静的行动和话语像涂抹在伤口发炎处的第一层清凉剂一样,使检票台原先怒气冲天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检票员先是以怀疑的神情看了他一眼,但接着他的怒气便开始慢慢消失。他大声地笑了笑:“明天早上4点也许会有一次特别航班从这里飞往纽约。不然的话,要到明天夜晚我才能安排你上别的什么班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