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博比会喜欢克莉实在令人百思不解。而他不愿意让她离开他的视线一秒钟。我们以前也见过一些旅行的德国女郎,她们身上就像是用了洗衣肥皂和磨刀石刮过、擦过一样干净。克莉就不是了。她一丝一丝的金发就这样垂着没有洗也没有梳,有时候散在一边肩膀上,有时候又跑到另外一边去,她苍白饥黄的脸色又被她擦的绿眼影和涂的粉红色口红更强调出来。她惟一穿过的一件上衣是一件男人的黑色毛衣,毛衣长及她的膝盖,长裤可能本来一度是玫瑰红的颜色,不过现在是一种赭红色。即使是不会歧视年龄超过三十岁以上女性的吉斯都无法忍受这么随便的克莉。
然而康博比这位穿着条纹及法兰绒、从最好的公立学校毕业的羔羊,却像是跟着看护小孩的玛丽一样地跟着她。
“好吧!”当门在他身后关起来后,朵丽吐了一口气。
我无情地说: “朵丽,放弃吧,这是没用的。”
“难道要让她得手?”有时候朵丽的内心有点像神话里面被爱人背叛后,将自己的孩子杀掉的米绨。“来吧!”
“我可不干!”吉斯说。樱桃甜筒正淌着水盯着他,我心想,还真迅速。
朵丽没再等我们做进一步的谈判。我在往下走的路上赶上她。“你以为你这样做很聪明吗?”我问她。“你这样倒追他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男人不喜欢这套。”这番话从维多利亚时代就不作准了,不过我们男人还是一直这么说。
“我不是在倒追他,”朵丽高傲地反驳我。“我只是想要告诉他我们明天早上几点动身。我可不想像你跟吉斯一样整晚坐着喝麦酒。”
这时我们已经到达番薯咖啡厅了,这是一家附有美式自动点唱机的英国版咖啡厅,里面充斥着猫王的录音带。它绝对不是都铎式的结构,里面绝大部分都是斯特拉福的年轻人及带着帆布袋的旅客。番薯咖啡厅的大小倒让权杖与天鹅显得大多了,而早在我们来到之前里面就已经达到了沸点。
克莉参加的旅行团团员悉数都在那里,包括那个在她能躲开康博比注意时就跟他混在一起的大胡子。这家伙是个冷峻的角色,他的眼睛通常都盯在他一本小黑皮笔记簿上的铅笔素描。克莉跟康博比都不在这里。
我们开始往回走向酒吧。到半途的时候,朵丽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喊:“看!”
在对街“橡木与天鹅”的附近就站着那两个躲起来的人。朵丽用力把她的手插进我的手臂里,说要我们假装成是出来随便逛逛透透气,来闻一闻夜晚冷湿的空气,不过我们也同样被注意到了。
“嗨,朵丽,”康博比没有大声嚷叫——英国绅士不这么做的。不过他从草丛里传出来的声音倒是满清晰的。他倾斜着身子出来,把克莉一个人留在门口的阴影里。当他到我们身边时,他说:“我很抱歉我刚刚就那样跑走了。明天我很愿意跟你们一起去。”任何一个没有被英国迷到昏头的人都知道他已经先跟克莉报备过了。
我对他这样随意把两个女孩子弄得团团转的方法很不满,于是我就问:“明天克莉是不是也要去黄鹿庄园?”
“不,她要去立明敦——”他屏住气息。“你刚刚是说黄鹿庄园吗?”他的神情露出担心、忧虑,还有一些几近于害怕的样子。
朵丽没有注意他。她走在前面,把门打开——她还没学到要等男人来做这项服务。“没错,我们明天早上要去黄鹿庄园。十点可以吗?我们下午想继续去圣俄悟夫修道院的废墟看看。”朵丽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走在康博比的前面进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头看那片灌木林,可是我的确回过头去看了。刚刚被独自留下来的克莉还在那里,一个不协调、悲伤的小鬼,紧靠着树的阴影。她的污秽被夜色粉饰掉了;只有苍白的脸和头发可以看得见。
她不是我的问题,朵丽才是。我跟着其他人进去酒吧,把克莉跟夜色关在门外,吉斯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过去跟南卡女孩坐在一起了。博比坐在吉斯的位子上,朵丽似乎已经放弃要回去睡觉的念头。这让我这把老骨头很高兴;我现在可以回客栈好好地睡上一觉了。